三方哨騎,陸續(xù)出發(fā)。
撫遠衛(wèi)城內(nèi),留駐的夜不收被盡數(shù)召集一堂。
李煜叮囑道,“李煒,此去撫順衛(wèi),稍加打探即可。”
“以爾等安危為主,勿要輕進。”
對李煜而言,這一伍斥侯,每一個都是極其寶貴的。
也恰是因此,便承受不起太大的損傷。
此去一途,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李煒及身側(cè)數(shù)人齊齊抱拳拜道,“喏!”
......
李昔年與郭汝誠在東進半途,則是另一番景象。
帳外士卒收整營地,李、郭二人則是召集一眾隊率,分派軍令。
“今晨,著斥侯、游騎出帳,鋪展大軍十里之外,勿使亡尸近畜!”
這支‘馬步軍’,行進間極度依賴騎卒環(huán)伺拱衛(wèi),以免亡尸驚畜,引發(fā)踏亂。
在整支隊伍行進過程的外圍,游弋著整整五十騎。
更有百騎分置首尾,將軍戶屯卒夾與其間。
他們既要提防郊野游尸出沒,更要謹(jǐn)防軍戶尋機而逃。
過官驛而不入,經(jīng)荒村而避遠。
此軍步履匆匆,不敢有片刻遲滯。
......
撫順關(guān)內(nèi),孫邵良離得最近,反倒尚未來得及派遣斥侯西探撫順。
蓋因大軍千里奔逃,士卒入關(guān)亟需休整,一時無力調(diào)撥。
況且,張阿牛口中詳情早已知之甚多,這一支殘師方可從容以待。
趁此閑時,一眾將官只一味地?zé)崆榭畲篱L。
雙方你情我愿,互作打探,各有所求。
老道士受請入室,先是向作勢揖禮,呼聲揖道,“福壽無量天尊。”
“貧道見過諸位善信。”
“道長請入座!”
校尉蔡福安殷勤招攬,引著老道士上座。
堂內(nèi)外客只老道士一人爾。
至于那道童張阿牛,現(xiàn)在正抱著馕餅,在外院埋頭苦吃。
今日這間營房內(nèi),終究還是有些話不愿傳于他耳。
這一點,對于武官們,亦或是了道真人,皆然。
“貧道心有疑慮,還望大人敬請解惑。”
老道士抬手向總兵孫邵良示禮。
“道長免禮,”孫邵良抬手虛擺,面上笑道,“真一道長乃世外之人,當(dāng)不得如此多禮。”
“道長盡管問,本將自會知無不言。”
老道士心頭千言萬語,只凝讓一句話。
“敢問大人,高麗覆軍之尸......那些尸鬼的來源何在?”
尸鬼,便是那些染疫亡尸。
這一點,就不用了道真人再解釋了。
但此言一出,仍是導(dǎo)致堂內(nèi)原本輕快熱烈的氣氛,陡然凝滯。
眾人笑意隱去,皆暗自神傷。
“哎——”
孫邵良不由嘆了口氣,悵然道。
“道長此疑,人之常情。”
這么大的一場災(zāi)劫,恍然而至,想必所有人都會好奇,‘它是從哪兒來的?’
孫邵良繼續(xù)道,“說實話,吾等對此疫亦不知其源。”
“只有劉帥示警手書一封,道長,或可稍讓參照爾。”
“哦?”老道士似是有些驚喜。
方才,不過是‘有棗沒棗打三竿’之舉。
聽其所言,這還真是有些蛛絲馬跡,不枉他逗留于此。
孫邵良從懷中掏出那份手書......
日日翻看,信紙邊緣早已皺起,但上面的印璽字跡依舊清晰分明,被孫邵良貼身保管的很好。
老道士眸中泛起異彩,緊緊盯著這輕飄飄的紙頁。
孫邵良目光復(fù)雜,言辭更是惆悵,“此乃,幽州牧,東征主帥劉安大人,親筆所書。”
此刻復(fù)觀此信,孫邵良依舊心亂萬分。
劉帥所為,對于東路軍,他所讓的努力,對得起肩負三軍統(tǒng)帥之職。
無疑是讓人欽佩的。
但是對于這位推動促成幽州‘東征大禍’的幽州牧劉安,他心底......乃至這支殘師的眾將士心中,無疑還是有所埋怨的。
外人不會明白,劉安身負新帝所托,為求一戰(zhàn)正名的苦衷。
南北兩戰(zhàn),若皆成,則天下‘盛世’又是至少二十載之綿延。
此事利已,更利天下,如此兩利何樂不為?
可惜,可嘆。
今日結(jié)之苦果,悔之晚矣。
僥幸逃回關(guān)內(nèi)的士卒們,因此對朝廷有所遷怒怨懟,實不足為怪。
孫邵良環(huán)顧四座,在場眾將校,包括那監(jiān)軍太監(jiān)王伺恩,皆默然贊許。
他將信紙往前遞了遞,“請,道長世外高人,可盡觀之。”
如今繼續(xù)藏著掖著反倒沒什么意義。
這位頗為殊奇的老道長既有所求,他們反倒才能安心一些。
老道士起身,小心接過,“謝大人,如此......貧道便卻之不恭!”
相比于將校們更關(guān)注的邪疫示警,敦促東路軍撤回遼東的帥令。
老道士略過這些‘無用’字句,逐字推敲。
終于,在幾處不大起眼的詞句中,他尋到了些蛛絲馬跡。
‘刑后,高麗國王曾言,初時不知倭人攜病疫跨海而至,小王只知其軍數(shù)路齊進北上。’
從頭到尾,高麗君臣就沒人收到過倭人攻城的確切消息。
他們只知道倭人登岸之后,北上之速驚人。
初時,南方各府道,往往在報訊倭軍出沒不久,就會迅速斷聯(lián)。
這才會被判定為倭人以輕軍分兵包圍,攻城掠地,一路北進無阻。
當(dāng)然了,后來四道淪喪,倒也確實是有人摸清了些許‘失陷’真相,高麗君臣卻也瞞之不敢報。
反正順軍已經(jīng)發(fā)兵,頓感高枕無憂的高麗君臣,自然是樂見其成。
絕境中最后的救命稻草,讓他們?nèi)绾尾蝗ゾo抓不放?
對老道士而言,重要的就只有這六個字,‘倭人攜疫跨海’。
這時,他倒是想起了西嶺村時,李煜所言。
‘江南李氏族裔,飛鴿傳書,數(shù)日橫跨三千里,方至我族族老之手。’
‘絕筆所言,人傳倭人侵海,遂疫染江南。’
‘于我看來,二者或確有關(guān)聯(lián)。’
如今,李煜所言族事,再與劉安親筆手信互作印證。
老道士已經(jīng)有八成把握確定,順尸之源,海外東瀛也。
這倒是,他未曾預(yù)想到的。
本以為此尸源自某種塞外薩記邪術(shù),倒是未成想,一路打聽東行至此,其源竟是那海外之地。
這般說來,還需另想它法。
‘船,首先需要一艘海船。’
老道士雖自詡精通強身武藝,醫(yī)武更不分家,卻也不會自大到,視鴨綠江南岸其尸百萬如無物。
根源既在海外,涉險南下深入高麗尸地,更是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