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昨天,崔小燕的眼神也柔和了些,還帶著明顯的感激。
“是啊,昨天多虧了劉強東。
要不是他,我現在恐怕就不能好好站在這里了。
他的腿傷得也不輕,大后天送完人,我順道買點東西去看看他。
畢竟他是為了救我受的傷,這份人情,得記著,也得表示表示。”
雖然他們兩個一直都有交易,但這一次自已沒有付出任何條件。
劉強東就那么奮不顧身的救了自已,所以對他就很感激。
一聽崔小燕要單獨去看劉強東,顧國韜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東西攥緊了。
他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沉默了片刻,才聲音有些發澀地開口。
“去看他是應該的,他救了你,是我們家的恩人。”
可他臉上的表情卻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一種混合著感激、愧疚、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男性自尊受挫和隱隱擔憂的復雜情緒。
他是男人,他太清楚劉強東那種做法了。
表面上仗義豪爽,可若非心里存著別樣的心思,誰會冒著被車撞的風險去救一個非親非故的女人?
那種下意識的、不顧自身安危的舉動,往往暴露了最深處的在意。
現在讓小燕獨自去面對劉強東那個男人,他怎么能放心?
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已的妻子去承另一個男人的恩情,而這個男人還可能對她抱有想法。
自已卻因這雙不爭氣的腿只能困在輪椅上,這種無力感像毒蟻一樣啃噬著他的心。
崔小燕立刻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和那份隱晦的不安。
她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和抿緊的嘴唇,心中了然。
她反手用力回握他的手,蹲下身來,與他平視,聲音放得很輕柔,卻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國韜,你別多想。
劉強東是幫了我們,我心里只有感激,沒別的。
等你這腿好了,我們一起去好好謝他。
但現在,你得聽我的,想腿快點好起來,就得安安穩穩地在家休息,不能再折騰了。
昨天去縣城你又受了傷,又奔波這么遠,我看你臉色現在都不太好。
所以這一次你必須得乖乖聽話,好好的,安安心心的在家養傷。”
顧國韜避開她清澈的目光,他自然是相信媳婦的。
只是想到自已的腿,視線就不自覺的落在自已蓋著薄毯的腿上,語氣里也帶著難以掩飾的煩躁和自我厭棄。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恨我自已這腿不爭氣。
如果昨天我能站起來,能護在你前面,也輪不到,輪不到別人來保護……”
后面的話他說不出口,那太傷自尊,可那股郁氣堵在胸口,讓他難受得緊。
“胡說八道什么!”
崔小燕語氣微沉,帶著責備,更多的卻是心疼。
“天災人禍,哪是你能預料和控制的?
要不是為了這個家,你也不會受傷,總之,我不準你這么說自已。”
她伸手,輕輕撫平他眉心的褶皺,“你的腿一定會好的。
大夫不是說了嗎,只要好好養著,恢復是遲早的事。
但你要是總這樣心急,不肯好好休息,反而會拖慢恢復,那才真是得不償失。”
她見他神色依舊郁郁,知道他的心結沒那么容易解開,便換了個更實際的說法,試圖讓他安心。
“而且,后天我不是一個人去,我帶著小草一起去,也該帶她出去走走了。”
三妹這幾年一直跟著他們生活,幫著料理家務,照顧孩子。
當初剛來時膽小怯懦,話都不敢大聲說。
如今在自已的潛移默化下,性子開朗潑辣了不少,也能獨當一面了。
更重要的是她已經20歲了,該帶她出去見見世面,順便找找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現在長大了,總是要結婚的。
雖然不一定非得要結婚,但也不能不去找。
“帶上三妹?”顧國韜抬眼看向她。
“嗯。”
崔小燕點頭,解釋道,“小草現在膽子大了,人也機靈。
有她跟我一起,路上有個伴,也能說說話。
到了廠里,萬一顧老三他們又鬧什么幺蛾子,多個人也能多個照應。
去看劉強東的時候,有自家妹子在旁邊,也免得有些閑話,更周全些。
你總該放心了吧?”
她考慮得如此周到,既顧及了他的擔憂,也安排了妥帖的同行人,堵住了他所有反對的理由。
顧國韜看著妻子堅定而清亮的眼眸,知道她主意已定,而且這確實是最妥當的安排。
他心底那點因自尊和醋意混合的不痛快,在妻子理性的安排和溫柔的堅持面前,顯得有些幼稚和無理取鬧。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那口氣里帶著無奈,也帶著一絲妥協后的釋然。
他終究不是那種會胡攪蠻纏、無理阻止妻子去報答救命恩人的人。
他用力握了握崔小燕的手,聲音低沉卻不再堅持。
“好,我聽你的,在家好好休息。
你帶著小草,路上一定小心。
去了廠里,把事情交代清楚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他們。
去看劉同志,表達完謝意就早點回家,我在家等你。”
最后那句“在家等她”,帶著不易察覺的依賴和期盼。
崔小燕聽出了他語氣里的軟話,臉上露出了笑容,用力點頭。
“嗯,我知道。
把事情辦完就立刻回來,絕不耽擱。
你就在家安心等著,我讓大姐給你熬點骨頭湯,好好補補。”
她站起身,推著顧國韜的輪椅往屋里走,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兩人身上,將身影拉長,交織在一起。
盡管前路仍有風雨,家中尚有隱憂,但此刻,夫妻間的理解與扶持,便是穿透陰霾最堅實的力量。
顧國韜看著妻子忙碌而堅定的背影,心中的郁氣漸漸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必須要盡快好起來的強烈決心。
顧老三和顧老四幾乎是副魂不守舍、面如死灰的模樣,比丟了魂還難看。
一進院門,正看見顧振華蹲在門檻上吧嗒旱煙,張秀蘭則在雞圈旁心不在焉地撒著秕谷。
“爹,娘,完了,全完了。”
顧老四帶著哭腔,聲音嘶啞地喊道,一下子撲到張秀蘭跟前。
張秀蘭手里的簸箕“哐當”掉在地上,秕谷撒了一地,她心猛地一沉,抓住小兒子的胳膊。
“這是咋了?難道工作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