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早上過去,魏泱那仿佛洪水的眼淚,終于停下。
在城內找了無人角落,嘎查幾聲,就從‘汪洋’恢復成了魏泱。
她腳下匆匆往第一客棧行去。
眼睛里的異樣,讓魏泱十分好奇。
“小泱泱,你的‘種地功’更進一步了。”
這時,墨小巨才出現、開口道:
“按照墨巨神大人的劃分,十二個時辰內種出普通靈米,就是從入門到了第一層,六個時辰時第二層,三個時辰是第三層,一個時辰是第四層……等到你什么時候能讓靈米,落地就成,那就是到了九層。”
“落地成米,才九層?撒豆成兵還是絕學呢!”魏泱邊走邊道。
墨小巨嘟囔著:“那能和墨巨神大人比嗎?墨巨神大人創造出來的東西,從來都只和自己比……九層之上,還有完美和超脫。”
完美。
超脫。
聽著就不一般。
墨小巨接著道:“完美階段其實就一句話,‘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萬物皆可種。”
“至于超脫……這個其實太遙遠了,不過這個階段同樣可以用一句話解釋——‘種豆得瓜’。”
“我曾見過墨巨神大人在空中撒下一顆種子,用超脫層次的種地功,讓這顆種子長成了星星,很厲害的。”
“不過,墨巨神大人也說過,超脫之上其實還有一層,只是他還年輕,實力不足,所以做不到。”
超脫之上,還有一層?
種子變星星都滿足不了……還準備做什么?種下種子,長出一個人,成為新的‘女媧’?
魏泱正自我娛樂想著,就聽到墨小巨帶著憧憬:
“墨巨神大人說,既有一花一世界,種子自然也可以一種一世界,種子里的世界能供人正常生活,甚至還能產生靈力,讓修士修煉,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可以有一個隨身攜帶的大屋子了!”
魏泱:???不是,這都準備‘一種一世界’,你,墨小巨,滿腦子就只有放大版的納戒這種想法嗎?
下一刻。
魏泱鎮定:“到時候記得分我一個。”
墨小巨:“好!我們一人一個!如果只有一個,我,我分你一半地方!”
說到這里。
墨小巨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對啊,小泱泱,我之前問你的問題,你是不是忘了跟我說完了?”
魏泱一回想,就知道墨小巨說的是什么。
“你是說,你問我為什么要讓墨巨神大人的虛影,成為‘王野’的底牌,而不是讓魏泱站出來?”
“嗯!就是這個!有墨巨神大人的威懾,不管你要做什么,肯定都更有利的。”
墨小巨哦。
果然一直是那個墨小巨。
哪怕上一世被葉靈兒欺騙,背負無盡殺戮和業力,最后神志不清,在被她救走后,還是會下意識替他人著想。
現在依然如此。
墨小巨上一世那個模樣,魏泱還是那句話——
“葉靈兒,你真該死啊。”
在墨小巨不明所以中,魏泱在識海中,拍拍他圓滾滾、滑嫩還帶著軟和的腦袋,和那雙帶著童趣的豆豆眼對視:
“現在的三千世界看著還算平和,但就只是天元宗內部,都有無數麻煩。
我現在應該可以說,是掌門、萬俟云川和秩長老這一派的。
不是我的天賦好,還和世家對著干……這樣的人,放在世界,不說數不勝數,但也絕對不在少數。
只是因為我在恰好的時間出現,還算有些天賦,同時和世家有不可磨滅的仇恨。
最重要的是,我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很‘干凈’。
天才身邊都有機緣,所以,我身邊可以有幫助我的人,但絕對不能是墨巨神大人這樣的無敵強者。
否則,我‘干凈’的身世就要被打上一個問號了。
我和掌門在的派系,也只能是普通的合作關系,絕對沒辦法深入進去,獲得更多消息和助力。”
墨小巨的豆豆眼,蚊香一樣轉起了圈。
魏泱看著覺得有意思極了:
“行了,你就知道大概是這么個意思就行,以后遇見的事情多了,慢慢你就能聯系起來,到時候就理解了。”
墨小巨乖巧點頭:“好吧,人類真的太復雜了……我覺得,反正都要合作,雙方全部都坦誠一切,肯定不會有亂七八糟的誤會。”
“……”
如果人真的能做到這樣,那就不是‘人’了。
魏泱又揉了揉墨小巨的腦袋,把他揉得有些惱了,一怒之下跑去騷擾月王蝶。
看著驚恐飛起,努力扇著翅膀的月王蝶,魏泱摸摸下巴:
“錯覺嗎?月王蝶是不是,瘦了點?算了,應該是錯覺吧。”
月王蝶:“???”雖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啊!我倒了八輩子霉,怎么就跟了你了!啊啊啊啊!別過來啊!我的翅膀,我漂亮的翅膀!!我扇,我飛,我……啊啊啊啊啊!……累了,毀滅吧。
魏泱一心二用。
一邊跟墨小巨在識海聊著天,一邊已經趕路到了第一客棧。
依然是十分熟絡的翻窗進屋。
只是這一次,屋子里卻是有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魏泱腳還踩在窗戶上,看著屋子中央坐著白發人,思考三息:
“掌門,中午好,吃了嗎?”
羅屠吸溜一口茶水:“中午?就還行吧,也沒多好,至于吃飯,我的修為讓我平日只需要吸食靈力,就不會感到饑餓。”
說著。
羅屠又是一口茶水:“我對你去了哪兒不感興趣,坐,我有其他事問你。”
一聽這話,魏泱立馬從窗戶上跳下來,嬉笑著坐在羅屠對面,很是諂媚拿起茶壺,給羅屠的杯子里添了茶水。
“掌門,有何吩咐啊?難道是有關福壽秘境……弟子洗耳恭聽,多謝掌門。”
羅屠早就看出,魏泱這人根本就是一人千面的底子,對誰都能有相應的態度,端看對方的目的,以及她自己的目的。
他也不在乎。
其實這樣更好,更適合現在的天元宗。
如同萬俟云川那樣鋒芒畢露的天驕,自然有無數人推崇、喜愛,但相對的,光芒太甚,反而容易被光芒下潛藏的暗器所傷。
羅屠吹了吹清透、沒有絲毫茶葉的‘茶水’,忽然就是一句:
“鬼面,知道嗎?”
“?!”
魏泱第一反應就覺得是身份暴露,差點要把鬼面的面具和令牌拿出來,當場表忠心了。
下一刻。
羅屠接著就是一句:
“你知不知道都不重要,具體的等你從秘境出來,我都會告訴你。”
“你現在只需要知道,福壽秘境一個月后,鬼面組織會有新人考核。”
“地點、還有進去的方法,我都會告訴你,你只有一個任務。”
“混進去,然后努力做任務,在五年內,拿到【手】的令牌和鬼面的面具。
這兩個東西是什么,等你之后拿到有關鬼面的消息,自然就會明白。”
隨著羅屠的說辭,魏泱臉上表情從不解到帶著一絲為難。
腦子里,只有“啊?”在不斷重刷。
啊?
啊??
啊???
不是。
這么巧的嗎?
該不會是掌門在詐她吧?
魏泱小心翼翼,又給羅屠的差別里添了些沒有茶葉的茶水:
“掌門,我這……受不了這種大任啊,況且,你也知道,我宗門里還有很多事要做的。”
羅屠看著杯子里被倒得極滿,隨便動一動就要溢出來的水,穩穩拿起喝了一口,隨口道:
“比如想辦法弄死葉靈兒和沈淵嗎?放心,你出門辦事的時間,葉靈兒和沈淵在宗門我壓著,我保證他們什么掀不起浪花。”
她和沈淵、葉靈兒的恩怨,確實很明顯,掌門知道不是什么事。
問題在。
魏泱表情不再諂媚,短暫的沉默后,她忽然道:
“掌門拿什么做保證呢?”
羅屠實力放在這里,就算什么都不保證,魏泱其實也得聽話。
替誰做事,魏泱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羅屠憑什么覺得,自己一定能壓得住葉靈兒。
是的。
單單指葉靈兒,而不是沈淵。
上一世同樣的時間,沈淵也是元嬰期,直到最后還是借助墨劍才勉強渡過雷劫,成就分神期。
不是魏泱看不起元嬰期,實在是她看不起沈淵這個人。
魏泱恨沈淵,但最在意的,從頭到尾都是如同蜈蚣和蜘蛛的結合體……
葉靈兒。
總是差一步就殺死,但永遠都差一步,永遠在最后一步都會有意外發生。
身邊總會有人出現相助,做什么都不怕找不到助力。
循環往復。
葉靈兒的勢力,自然會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
現在的葉靈兒看起來孤立無援,身邊能用的人就那么幾個,名聲也沒有上一世好。
但這是魏泱近一年努力的結果!
她除了修煉,幾乎就在四處奔波,不管遇到什么事,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如何利用這些事、人或者天材地寶,削弱葉靈兒和她的‘男人們’。
殺死王野,借機除去王家,卻也因為粉色卡子的助力,欠下墨小巨和墨巨神一個巨大的人情。
借刀殺人除去蒼官璟梟,和指路小鬼互相有了把柄,又因為葉靈兒的‘誣陷’,入了蕭理的眼……這個人太會觀察人和事,之后魏泱做事,必須更加小心翼翼,隨便一個把柄,都有可能暴露一切。
因月瑩之和月下氏結識,算是結下一段好的因果,也和月下舞相熟,從而和即墨知白、滄瀾水府接觸,卻也因此,讓即墨知白被葉靈兒和蚊獸盯上……并且下了手。
還有不知道什么時候,葉靈兒依然和千金閣的藥無非有了聯系……
這一件件事,魏泱有的成功了,有的卻是無從下手,還有的算是兩敗俱傷。
就是這樣,也只能將葉靈兒削弱到這個地步。
削弱到,葉靈兒在其他人眼中,依然是天才、是善良美麗仙子的地步。
所以,魏泱不知道。
她不知道,羅屠要做什么,才能說出‘保證他們掀不起浪花’這句話。
沉默半晌。
氣氛沉寂下來。
許久,魏泱才再次開口,帶著壓抑的某種情緒:
“掌門——”
聲音出口,帶著讓魏泱都嚇了一跳的沙啞。
她輕咳兩下,也冷靜了兩息。
“掌門,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是乞丐,我這人最是計較……我給一分,你就必須還給我一分,必須是明面上確確實實的一分,我無法相信口頭上的承諾,太輕了。”
藥無非上一世那些裝模作樣的話,說得那般輕松,時不時就心魔起誓。
還不是從頭到尾都是背叛,最后挑明一切的時候,還要惡心她一把。
所以——
魏泱抬頭,諂媚盡消,眼神平靜、堅毅,甚至帶著殘忍的狠辣,如同野外獨自存活、舔舐傷口的野狼:
“我幫你做事,你就必須回饋給我,我能看到的好處,當然,就算你什么保證都沒有,我也依然會幫你做事,掌門大可放心。”
身在天元宗,實力比不上。
一時蟄伏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等她有了資本……
魏泱表露出來的一切,掌門都看在眼里,他微微嘆息一聲:
“果然,沈淵這癟犢子和萬俟云川當時說的一模一樣,就是個心比天高的白眼狼和蠢貨。
好在你沒有繼承到,但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的母親了。
她要怎樣優秀,才能壓下沈家的血脈,讓你有這般心性和潛力。”
魏泱:“……沒見過,我記事起就在乞丐窩。”
掌門又看她一眼,沒有說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屋子里又靜了下來。
魏泱也不著急,就這么安靜等著。
許久。
咚——
掌門一指輕叩桌面,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已經跟‘他們’提過,按照規定,你還在考核中,‘他們’擔心讓你過早知道一些事,反而讓你成了下一個‘傷仲永’,我卻不這么覺得。”
“我一向都認為,既然生在這樣驕陽一般的年紀,就該肆意張揚,做盡一切心中所想。”
“修仙逆天而為,但修心……當順勢而成。”
“如陰陽結合,乾坤一體,修行修心也應如此。”
“一些事,年輕人做和長一輩的人做,就是完全不同的。”
“當年我剛入宗門不過一年,師傅就告訴了我這件事,現在,你也入宗門不過一年,我也將這件事告訴你,也算是薪火相傳了。”
聽到這里,魏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事情本來不該是,你做下一些承諾,然后我去鬼面當內應嗎?
怎么忽然就扯上道,宗門,甚至是薪火相傳這么嚴肅的東西了?
嘶——
事情不妙!
大事不妙!
這東西一聽就是天元宗機密,知道的越多,不一定死得快,但肯定會將她捆綁在他們的船上!
魏泱張嘴:“其實,我也不是那么斤斤計較,這鬼面去就去了,為了宗門不算什么,至于葉靈兒,一年后我回來我可以自己解決——”
羅屠微笑,直接當沒聽到魏泱在說的話:
“你想知道一些事,我就告訴你,畢竟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強迫人,也不喜歡騙人。”
魏泱:“……不是,等等,掌門,我說我答應了!答應了!你不用往后說了!”
羅屠笑容不減:“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作為一個將一切奉獻給宗門的人,也沒有什么可以藏的。”
魏泱:“我說,我!答!應!了!!!快,資料給我,我現在就去找鬼面的人!!”
羅屠:“魏泱,你聽說過傳火者嗎?”
魏泱:“……”
當‘傳火者’這三個,聽著就無比沉重的詞語出現的那一刻,魏泱就知道——
完了。
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