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理的情緒,走得很快。
“你說出這句話,是有什么線索了?”
魏泱眉眼彎彎,明顯心情非常好:“蕭大人,我直接說怕是有人心思陰暗,覺得我是為了脫罪,大人收了賄賂之類。”
蕭理聽得出來這句話的意思:“背后的人,身份和實力不小?圣上已下令,所有事情皆需讓步,我也無需擔(dān)心任何人和勢力,你有什么,直說就是。”
魏泱還是搖頭:“不能說,不能說,我是天元宗的弟子,是宗門之人,這次福壽秘境之后,還是要回宗門生活的。”
此話一出。
蕭理立馬明白:“你覺得,是內(nèi)部舉報?”
魏泱眨眨眼,兩手一攤,忽然放大聲音,滿是委屈和不滿:
“蕭大人,我等也是蒼官王朝的百姓,是圣上的子民,現(xiàn)在出了事,我們自然是愿意配合調(diào)查的,但是就因為一封告發(fā)信,就只盯著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
就這幾個動作,幾句話。
蕭理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那個愛好就是耍賴皮的老師。
怪不得師妹說,老師會喜歡這個學(xué)生。
跟了老師那么久,再看魏泱的模樣,蕭理自然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
他很是自然,跟著放大聲音:
“哦?那這個弟子,有什么想法,只要合理,我自然沒有什么不可的。”
“不愧是斷案清明的蕭大人!”
魏泱先是按照坊間的話,夸了一句蕭理,接著就道:
“雖然我覺得大家都是宗門之人,參與比試的人都是宗門弟子,都是天才,有各自的驕傲。”
“但,做好的一鍋湯里,總會有老鼠心不甘情不愿,想要用老鼠屎污染這一鍋好好的湯。”
“突然的告發(fā)信,逼的蕭大人來到這里,不得已打斷宗門比試,我很難不懷疑,是不是有些參賽弟子,因為奪冠無望,為此不惜用出這種下作手段,干擾我們的狀態(tài)。”
“畢竟,這場比試可是關(guān)乎著進(jìn)入福壽秘境的名額,一個名額,就相當(dāng)于最少一個福壽果!”
“能延壽的福壽果啊!這樣的好處,我不得不想得多一些,還望各位師兄師姐還有蕭大人見諒。”
一番話。
讓不少宗門的弟子,都紛紛起身,面帶怒色。
“你什么意思!比試比不過,技不如人,我們認(rèn),但你還要在這上面羞辱我們,你是個什么東西!!”
“我們宗門不大,比不上天元宗,但也不是可以任由你們羞辱的!”
“大宗門弟子又如何,天才又如何,什么證據(jù)都沒有,就憑借一個想法,就能隨便污蔑人嗎!道歉!!”
“什么老鼠屎壞一鍋湯,我看,分明就是你不甘心自己被調(diào)查,要拖所有人下水!”
“別是你自己不干凈,想趁著這個機(jī)會,渾水摸魚吧?!聽聽前面你的話,殺人,還殺了不止一個人,怕不是擔(dān)心蕭大人查出你是個殺人魔頭!”
聽到這里。
一弟子,靈機(jī)一動,放大聲音,幾乎是吼叫著:
“蕭大人!我不服!我們不服!查!所有人都查!查出事情,我跪下喊魏泱叫爹!但如果沒查出問題,魏泱必須給我們跪下道歉!事關(guān)宗門榮辱,必須查個一清二楚,不然我們不服!!!”
“是!我們不服!”
“查!查到底!所有人都查一遍!到時候我看這個魏泱還能說出什么!”
剎那間。
群情激憤。
蕭理余光看著依然面帶笑容迎接謾罵,對這些絲毫不在意的魏泱,心里有些驚訝,他嘴唇微動,聲音幾乎不可聞:
“你的目的達(dá)到了,但這個手法……太過激進(jìn),你有沒有想過,哪怕最后真的找到了幕后的那個人,你的這一番話,也會讓所有人對你——”
魏泱打斷蕭理的話,笑容依然不變:“所以呢?那又怎么樣?”
蕭理蹙眉:“雖然我不喜歡這么說,但出門在外,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仇人要好,這句話我還是贊同的。”
魏泱滿不在乎,就差打哈欠了:“那又如何。”
說出的還是那句話。
語氣卻有些不同。
那一瞬間。
蕭理仿佛看到了當(dāng)時拒絕當(dāng)老師弟子的自己,被所有人不理解,被嘲笑不懂事,不懂官場,不識時務(wù)的自己。
當(dāng)時他也是這樣。
頂著所有人不解、不滿的話語和目光,接連三次拒絕了培養(yǎng)他的老師的收徒,然后在滿大街'白眼狼'的說辭中,進(jìn)入官場。
說不上歷盡波折,但也是吃盡苦頭。
好在,結(jié)果是好的。
只是……
逢年過節(jié),他也確實沒臉去拜訪老師,只能托師妹帶去祝福。
礙于身份。
也只能是祝福,禮物之類的,是送不得的。
不然就只會成為被世家攻訐的把柄。
但。
他從來沒有后悔過當(dāng)時的做法。
這一刻的魏泱,在某一瞬,像極了當(dāng)時年少輕狂、一心盯著目標(biāo),覺得只要想做,就什么都能做到自己。
蕭理愣神一瞬。
又在剎那回神。
他忽然抬手。
身后一直沉默不語,存在感微弱,讓許多人已經(jīng)逐漸忘記他們存在的黑甲衛(wèi),倏然同時伸手。
長槍在手。
同時落地。
砰——!!!
沒有絲毫收力的力道,讓擂臺都有些晃動。
伴隨巨大的聲響,黑甲衛(wèi)同時吼出:
“肅——靜——!!”
嗡嗡嗡——!!!
吼叫,但不是單純的吼叫。
隨著黑甲的吼聲,帶出了一陣陣靈力的波動,不斷朝著四周傳播而去。
如同海浪。
一疊又一疊。
隨著時間過去,聲音不止沒有減弱,反而愈發(fā)震響。
到最后,觀眾們哪怕是用靈力捂住耳朵,也完全無法阻止聲音的傳入。
除了修為高深之人。
其余所有人,都被這動靜震得腦子發(fā)暈,身形不穩(wěn),東倒西歪。
不少人受不住難受的勁,抱頭,痛苦呻吟出聲。
也有人覺得惡心不已,幾乎作嘔。
不知道過了多久。
當(dāng)波動終于消失,現(xiàn)場一片狼藉。
但。
再無那些亂七八糟的臟污話語。
蕭理滿意點頭,掃視一圈,眉眼冰冷:
“諸位宗主,你們這些弟子怕是當(dāng)天才當(dāng)久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如此命令、脅迫一名朝廷官員……怎么?你們是決定獨立出去,不接受王朝提出的合作了?”
有人被震得腦子還不清楚,聽到這句話,條件反射就是一句:
“又不是只有我們,魏泱剛剛不也是——”
啪——!
上空。
一個大大的巴掌扇下來,直接將剛剛開口的弟子扇暈。
“蕭大人見諒,弟子年幼。”
好一個年幼。
不管是哪里,一出事,就愛用這個說法。
萬金油一樣。
蕭理沒有回應(yīng)。
他是蒼官王朝的官員,今日是公務(wù)在身,不代表個人,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現(xiàn)在不在乎剛剛弟子的失禮,就是縱容他們對王朝無禮,相當(dāng)于對圣上不敬。
就剛剛那弟子的話,蕭理當(dāng)場擊殺對方,這些宗主也無人可以置喙。
宗門有底蘊(yùn),但王朝也有自己的底氣。
不然如何壓下這么多宗門,管理三千世界?!
蕭理站得筆挺,如屹立不倒的冰冷石碑,不帶一點人情味:
“若有下次,論罪當(dāng)斬。”
說罷。
帶著這個氣勢,蕭理轉(zhuǎn)身,面朝石像:
“鐘前輩,受累。”
眾人眼中,被稱為鐘前輩的石像,并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蕭理卻像是聽到什么回答,再次行禮。
他的所作所為,如同一個有臆想癥的人。
下一刻。
剛剛一手可握的卷軸,頃刻間,沖天而起,化為巨大畫布。
蕭理的聲音,也在這時,響徹山峰。
“爾等,是否見過此人?”
同一時刻。
當(dāng)——!!
一聲清脆鐘鳴,如同從遙遠(yuǎn)的深處作響,又如同是從自己心中傳出。
墨小巨忽然道:“小泱泱,我就說我沒看錯,這個獬豸嘴里叼著的,就是小夭煉的鐘,不過我看獬豸和鐘之間的聯(lián)系,有些奇怪……獬豸的石像,好像和鐘有關(guān)?”
這種事,魏泱好奇,但也只能暫時在心里好奇。
什么三千鐘,什么獬豸。
這都不是她一個宗門弟子,該知道的事。
強(qiáng)行挪開目光。
魏泱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頭上,在冒光。
紅紅的。
“……好在不是綠色的?”
這般想著。
魏泱就見,黑甲衛(wèi)一個個快速飛出,落在同樣頭頂冒光的人身旁,將人帶上石臺。
人不多,但也不少。
一眼掃過去,這些人身上都有世家人那種金貴風(fēng)范。
而不出所料。
葉靈兒,赫然就在行列之中。
看著葉靈兒投來的怨毒目光,這一次,咧嘴開心笑的換成魏泱。
魏泱嘴唇微動,同樣不出聲,開心得像老百姓過年,又像在自家后院挖到金子的好運(yùn)人:
“葉靈兒,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