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guān)將軍府。
府邸四周一片寂靜，無人看守，沒有一點燈光，隨著雨水落下，枯敗腐朽的樹木，陰風(fēng)吹過，木門嘎吱作響。
沿著中庭而去，還未入堂內(nèi)，就有沖天煞氣如狼煙洶涌而出，沉重的呼吸聲帶著噬人的煞氣。
向內(nèi)看去，所有的注意力便被一雙紅色的眼睛奪取，只一眼，就有慘烈哀嚎不斷回響，如入阿鼻地獄。
再看，只有一高瘦之人，穿著隨意衣服，垂著頭顱，看不清臉面，手持人高長弓，大馬金刀而坐，胸膛處，是依然散發(fā)著腥氣的黑色掌印，不知死活。
一只老鼠不知道從哪兒爬出，對著這身影好奇地圍著轉(zhuǎn)了幾圈，腦袋動了動，動著爪子，抓著布衣攀爬而上，將這人當(dāng)成了攀爬的玩具。
忽然！
嘎巴——
“嘎吱，嘎吱。”
寂靜的屋內(nèi)，響起詭異的聲音，與此同時，還有一股新鮮的血腥氣。
悅耳低沉的聲音自屋內(nèi)響起。
“老鼠啊，真是挺久沒吃過了，鬼門關(guān)的老鼠，味道還算行，看來伙食不錯……”
“果然是在這里待太久，脾氣變好了，還能讓這些老鼠吃飽喝足，在過兩天，全殺了吧，跟圣上就說，他們很開心的為國捐軀了。”
“那些宗門弟子也不知道怎么樣了，被背叛后，不知道還有幾個能保持清醒，可千萬別太早蹦出來，不然不小心被我誤殺干凈，我又得在這里多待幾十年。”
“不過那天怎么感覺看到熟人了？好像是那只花枝招展的蝴蝶……看錯了吧，那個人怎么可能穿黑白這么素的衣服，甚腦袋上都沒有戴奇怪的累贅，更別說舍身救女修士，他的未婚妻上次差點被打死，他可是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馬上就能解決掉身上的毒了，什么時候動手……明天？趕早不趕晚，就明天晚上了，不然外面宗門派人過來調(diào)查，那些人就要跑了，嗯，就這么定了。”
……
清晨。
鬼門關(guān)外，地下洞穴。
三三兩兩的修士聚在一起，手里拿著魏泱和小六找來的食物，有的人狼吞虎咽，有的人食不下咽，眼里透著些抱怨。
氣氛有些浮躁。
所有人時不時扭頭，看的都是同一個方向。
山洞的最里面。
依然是那四個人。
天元宗，魏泱，‘莫云河’。
藥谷，蘇珂。
佛宗，慧心。
不久前，所有人都被告知，就在這幾日，他們就要潛入鬼門關(guān)，救出蒙羽將軍。
“可惜，因著萬妖林、魔修和福壽秘境的緣故，劍宗分身乏術(shù)，沒有派人過來，論殺伐之術(shù)，還是劍宗更高一籌。”慧心聽著安排，不由想到這里，感慨一句。
確實。
黑劍，白劍。
親眼見過、甚至還參與進(jìn)去一同戰(zhàn)斗過的魏泱，對他們戰(zhàn)斗力再清楚不過。
魏泱并沒有太多反應(yīng)，只道：“還是別來了，劍宗就那么點人，都死這兒了……劍宗那里的情況，也不比鬼門關(guān)好多少。”
“……”
慧心不會說謊，一向直白：“魏施主，從昨晚開始的，你說起話來一直很緊繃，若我現(xiàn)在能看見，從昨晚開始，你恐怕是一直冷著臉，沒有一點情緒流露，蘇珂施主，你說呢？”
蘇珂正是愛睡覺的年紀(jì)，大早上被叫醒，正低著頭打瞌睡，被慧心一喊，猛地站起：“我沒睡覺！”
“……”
“噗！”
不論是在場的人，還是四周正在偷偷觀察的人，沒忍住，全都笑了出來。
蘇珂紅著臉，鼓起腮幫子坐下，小獸般兇狠瞪著慧心：“你干什么突然喊我，害我嚇了一跳！”
“是我的錯，下次定不會了。”
慧心很是認(rèn)真道歉，倒是讓本就有些心虛的蘇珂不好再說什么，嘟嘟囔囔著：“干什么這么實誠，我都不好意思罵你了。”
說著，蘇珂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兩個一模一樣的面癱臉：
“不過慧心哥哥說得沒錯，魏泱姐姐，自從面癱哥哥醒來后，你就跟他一模一樣，冷冷的，一點表情都沒有，面癱會傳染嗎？”
“……”
不是面癱會傳染。
是她還沒適應(yīng)體內(nèi)深入骨髓的毒、以及識海內(nèi)的業(yè)火之劫。
為了不表現(xiàn)出來異樣，魏泱只能用面癱作為遮掩。
努力忽視一旁萬俟云川探索的目光。
這時，山洞外傳來一絲動靜，引起所有人的警惕。
“是去探查消息的人回來了！還有丹藥和吃食！都是新鮮的！”
一聽最后兩句，所有人都振奮起來，面帶喜色，起身迎了上去。
洞內(nèi)不分日夜。
時間不長，再加上每日都有人出去，眾人也沒有失去時間的概念。
接連大雨，氣候正在逐漸變冷，早晚尤其，冷如冬季，中午又是烈陽熾熱。
外面，此刻，正是清晨，歸來的一人帶著外面的寒氣走來，周身是掩不住的激動。
“咳。”
“咳咳。”
寒氣引動了體內(nèi)不安分的靈力，魏泱和萬俟云川同時咳嗽兩聲。
兩人又同時停下。
萬俟云川：“……嗓子癢。”
“……”理由被搶走了，魏泱停頓一下，“嗯，確實，有點冷了。”
“……”
慧心：“？”兩個筑基期一個嗓子干，一個冷……在說什么奇怪的東西。
不等他問，剛剛回來的修士大步走來，手里還有一個玉瓶。
修士打開玉瓶，滾出一顆散發(fā)著清香的白玉丹藥。
“二品丹藥，白玉復(fù)體丹。”
這可不是普通的丹藥，普通宗門弟子根本買不起。
魏泱看了眼這人。
“我記得你，你是五行宗的吳毅，按照之前規(guī)定的，早上出去一人，只負(fù)責(zé)觀察是否有域外妖魔來襲，晚上出去的人則是搜尋吃食和丹藥。”
吳毅眉眼都帶著喜色：“我運(yùn)氣好，剛出去就看到尸體和尸體中間的夾層里，藏著這些，就趕緊帶回來了，就在距離我們洞口不遠(yuǎn)的地方。”
說完，眼神不由飄向放在魏泱身側(cè)的吃食……一個已經(jīng)發(fā)霉、被雨水泡爛的餅子。
魏泱看見了，沒有說什么，很是淡定拿起餅子吃了兩口，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丹藥太珍貴了，你找到的，你自己用吧。”
“要不是你救了我們，我們早死了，這丹藥肯定是要給你的，而且不是說馬上就要去救蒙將軍了嗎？你那么厲害，你先恢復(fù)傷勢，比我恢復(fù)有用多了。”
吳毅臉色不變，依然帶笑，順勢坐在火堆旁空著的位置上，手又往前伸了伸。
頗有些自來熟的架勢。
魏泱凝視他半晌，見他沒有絲毫動搖，終是嘆氣一聲，起身，似是要去拿過丹藥。
吳毅臉色微緩：“這就對了，等傷勢好了，不如說說計劃？一點沒消息，我心里沒底，還真有些害怕。”
“當(dāng)然可以。”
“那可太好了，多謝你啊，魏泱。”
“不客氣，所以……去死吧。”
墨劍劃破空氣，不帶一點聲音，只見冷光沖起，抹過吳毅拿著丹藥的手臂。
血霧炸開。
吳毅的手臂連同丹藥，一起斬斷，飛落在地。
在眾人的驚呼和不可置信的瞳孔中，映出一道手持墨劍、冷漠無比的身影。
這一劍沒有停歇和猶豫。
隨著一聲東西落地的悶響，一顆偌大人頭顱掉入火堆，炸開火星。
吳毅的疼痛只在幾息，就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魏泱甩下墨劍上沾染的血液，俯視著依然呈現(xiàn)坐立姿勢的無頭尸體。
一片寂靜中，有人大喊：“魏泱，你瘋了嗎？！吳毅好心給你丹藥，你竟然偷襲殺了他！”
魏泱站立原地，沒有動彈，沒有任何回復(fù)。
“魏泱！回答我們！不過是吳毅找到了丹藥和吃食，你和小六晚上沒找到，你因此就要痛下殺手嗎？這樣，你與鬼門關(guān)里那些人，又有何異！”
“當(dāng)然有。”萬俟云川站在魏泱身前，槍尾敲了敲地，冷冷道，“區(qū)別就是，你現(xiàn)在還能活著說話，換成里面那些人，在你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你——！你們天元宗，竟然是這樣的人！我真是看錯了你們，和你們一起，還不如——”
全部對話，魏泱充耳不聞。
忽然，眼神一利。
“魏泱，是丹藥不好嗎？別擔(dān)心，我還有更好的，你吃下，一定能恢復(fù)的，別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等你傷勢好了，要跟我說救蒙將軍的計劃啊。”
“……”
一片死寂。
許久。
“……說話的人，是，吳毅？他，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牙齒張合，碰撞，瑟瑟發(fā)抖。
“飛顱天魔。”
確認(rèn)自己的想法，魏泱深吸一口氣，舉起墨劍，對準(zhǔn)的吳毅還在不斷說話的頭顱，一劍劈下。
劍還未落。
吳毅頭顱五官，噴出黑色虛霧，黑霧變化，竟呈現(xiàn)出一張與吳毅一模一樣的臉。
表情帶著痛苦，眼帶煎熬。
“殺了我！疼，我太疼了！讓我死！殺了我！！！”
下一刻，黑霧被吸收一般，重回頭顱。
吳毅的頭在剎那間，青白、腐爛，散發(fā)著爛臭味：“快吃啊，魏泱，快吃啊，吃完丹藥，告訴我你的計劃，我要計劃，快，告訴我計劃！我要計劃！！！！”
聲音尖銳，不似人。
魏泱握劍的手沒有一絲猶豫，一劍從吳毅的眉眼處劈下。
頭顱一分為二。
嗖——
一個巴掌大、丑陋的青黑腦袋，從中飛出，沖向魏泱：“給我你的頭！讓我進(jìn)去！我要知道計劃！！”
墨劍，從劈換刺。
與此同時，魏泱用靈力調(diào)動體內(nèi)無相心火。
撲——
側(cè)方。
墨劍和長槍同時刺穿頭顱，虛無白火與金紅火光一閃而過，青黑頭顱眼帶驚恐：
“這里怎么可能有——！”
呼——
冷風(fēng)吹過。
青黑頭顱，枯瘦如柴，掉落在地，一聲脆響，碎裂開來，再沒有人任何動靜。
一切重歸寂靜。
這時，吳毅的身體如同上一刻的頭顱，青白、腐爛，散發(fā)出惡臭，脖子和頭顱的斷裂處，粘稠血液如放置幾日的瀝青，極為惡心。
死狀分明是已經(jīng)死去多日。
許久。
有人顫抖著：“這，也是域外妖魔？”
“飛顱天魔，域外妖魔的一種，和低階域外妖魔不同，飛顱天魔已經(jīng)有了一些神智，他們天生喜歡占據(jù)完整的身體，鉆入頭顱后，會將腦海里的一切啃食干凈，甚至可以啃食識海，得到一部分身體的記憶。”
魏泱從火堆里撿起一根焦黑的樹枝，將吳毅已經(jīng)空蕩蕩只有外殼的頭顱，展示給他們看。
又撥拉兩下，露出被頭發(fā)遮住的后腦勺。
那里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飛顱天魔本身并不強(qiáng)大，他們強(qiáng)大在，只要占據(jù)了人的身體，就能使用這具身體，若是讓他們占據(jù)元嬰期……但是好在，飛顱天魔本身并不厲害，速度也不快，只勝在隱蔽性強(qiáng)，只要小心四周，哪怕殺不死，也能避免被占據(jù)身體。”
“……所以，讓我們陷入危境的，竟然只是低階域外妖魔嗎？”
“差不多吧，不過也不用想太多，域外妖魔很難生出神智，大多數(shù)都是低階，高階的大部分情況下都會守衛(wèi)自己的陣地，域外妖魔之間的斗爭不比凡人戰(zhàn)爭弱。”
魏泱大概說了兩句：
“……丹藥還好，除了納戒，現(xiàn)在怎么還能找到新鮮的吃食？這個飛顱天魔想來是通過吳毅的記憶，知道了我們的情況，所以想借此知道更多，可惜生了靈智，但靈智不高，破綻太多。”
說到這里。
魏泱沒有再回答他們提出的任何問題，只是低頭凝視吳毅的尸體，陷入沉思，四及深處，不由喃喃：
“飛顱天魔，亂魂天魔，還有暴君……
飛顱和亂魂是絕配，一向一起出現(xiàn)，飛顱來了，亂魂天魔不是現(xiàn)在、也會在不久后就到，這才十幾天……
鬼門關(guān)的人和域外妖魔又有動靜了，這一次，是沖誰來的？”
是為了徹底擊殺蒙羽？
還是……
鬼門關(guān)的人終于忍不下去，決定要碾死他們這些在鬼門關(guān)外的‘變數(shù)’了。
“麻煩了。”
無論如何，亂魂天魔必須提前解決，否則在場，沒有一個人可以活下來。
魏泱漠然片刻，扭頭，環(huán)視已經(jīng)開始恐慌的眾人，在他們的頭上又架上一把刀：
“消失了一個誕生了靈智的飛顱天魔，域外妖魔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不對勁，我們沒有時間了，大家做好準(zhǔn)備吧，就今晚，夜襲鬼門關(guān)，救蒙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