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泱御劍停在眾弟子上空,掃視一圈。
和預(yù)想中一樣,往日里,就差成為沈淵掛件的葉靈兒,此刻卻了無蹤跡。
嗤笑一聲。
落劍,立于掌門與各峰主之前。
行禮。
魏泱聲音并不大,和尋常并無區(qū)別:“弟子來遲,望掌門、各峰主見諒。”
“……”
掌門凝視許久:“魏泱,你要知道,這次支援,盡管只有月余,但堪稱十死無生。”
“弟子知道。”
“你要面臨的東西,是絕對在你想象之外的,甚至是前所未見,修士的手段在它們身上能起效的,并不多。”
“弟子了解了。”
“你的前去,并不會為戰(zhàn)況帶來任何改變,你的身邊會有無數(shù)人死去,也包括你自己,哪怕你在一個月后,僥幸存活歸來,這次戰(zhàn)役所有的消息也會被封鎖,你的貢獻無人可知。”
“弟子從不需要所謂的,榮譽加身。”
“魏泱。”
“弟子在。”
“你此去,是為了什么?”
“……”
魏泱終于停下了自己的快答,思索半晌,并不堅定,帶著疑惑和猶豫:“具體原因我也說不清……我只是覺得,我該去。”
一問一答,在山間滾動,如山中之石,落地聲震。
內(nèi)門弟子們,不少人并不明白這些話的具體含義,但就是這樣單單聽著,莫名的,讓他們覺得心里堵了什么。
倏然。
眾人驚呆著,瞪大雙眼死死凝視著立于掌門身前的魏泱。
墨劍飛繞,聲如雀鳴。
劍如銅鐘,煌煌正道。
“……這是?”
“劍意。”青黛立于學(xué)無涯身側(cè),聲音沙啞,望著那還未完全成型的劍意,眼中羨慕一閃而過,“劍意如光,如路,或心有疑慮,無法一片坦蕩,但路就在腳下……‘意’,與我等矇昧之人,已是一生所求,魏泱師妹,還未入內(nèi)門,就已領(lǐng)悟兩道劍意,或許,我們該稱呼她為‘道友’了。”
剎那,嘩然。
其他人說的就罷了,青黛是誰?那可是‘學(xué)堂’出了名的博學(xué)之人,很多東西,哪怕是堂主或者副堂主,遇到不了解的事情,都會詢問青黛。
在內(nèi)門弟子的認知里。
青黛或許有不知道的,但只要說出口,就一定不會有假!
也就是說……
“不到一年,身負兩種劍意?這是要飛天啊?!”
“兩種……哪怕給我一種,不,哪怕給我點劍意的苗頭,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我等何時才能領(lǐng)悟到‘意’啊。”
“不過兩種劍意,掌門怕是不會讓此等天才去什么十死無生的前線,剛剛一番話,聽著大義凌然,若是魏泱因此退卻,雖然是意料之中,但傳出去,難免會讓人覺得,前后不一,品行有缺啊。”
話落。
啪——!
一本竹制書卷,倏然出現(xiàn),將說話之人抽出的十幾米外。
“她有膽子去,那是她的選擇,你沒那個膽子,也是你的選擇,她去你不去?那就閉上你的嘴!‘學(xué)堂’是讓你們讀書明事理的地方,若是還有人只想著修為和臉面,‘學(xué)堂’寸土之地,怕是容不下你們這些大佛。”
青黛緩緩收手,書卷浮影消失,只留下四周隱約還在的書墨之香。
說罷。
“掌門在上,弟子亦愿往。”青黛看了眼學(xué)無涯,緩步上前,對掌門行禮后,走至魏泱身側(cè),對魏泱露出一抹有些僵硬但淺淡的笑,宛如青山綠水,秀美無比,“魏泱師妹,有禮。”
說罷,很是鄭重行了同門禮。
魏泱對青黛并不是很熟,不算今日,也只是一面之緣,再多的,就是前幾日在雜峰的時候,遇到了自稱是青黛妹妹的青嵐。
說起來,‘青山’一氏……上一世好像并沒有聽到很多消息,至于‘青黛’和‘青嵐’,更是如此。
簡而言之。
不熟。
魏泱回禮:“青黛師姐。”
“哎……”學(xué)無涯嘆了一口氣,無奈上前,“這樣一來,‘學(xué)堂’就出了兩個金丹了,之后一個月若是堂內(nèi)弟子被其他人欺負,等堂主回來,我可不要一個人挨罵。”
學(xué)無涯站定,笑著點頭示意:“魏泱師妹。”
“……”之后難不成每個人來,都要跟她來這一套嗎?
魏泱無奈,但還是回禮:“學(xué)無涯師兄,只是可惜了‘學(xué)堂’的楓葉詩會,我怕是沒有那個時間去了。”
話落。
身后冒出一個背負棋盤,長著娃娃臉的青年。
是藏經(jīng)閣那日,魏泱在三樓遇到的‘四君堂’中屬‘棋’的那個修士,叫……程昱,在外門有個表弟還是什么。
程昱先是對青黛行禮,面朝學(xué)無涯的時候,扭扭捏捏的,臉都紅了,學(xué)無涯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友好笑了笑。
嗖——
程昱一個閃身,大大的人縮在比他矮兩個頭的魏泱身后,蜷縮著,又等了等,見學(xué)無涯挪開了目光,才小聲道:
“魏泱,你可真厲害,竟然領(lǐng)會了兩道劍意,還是被學(xué)無涯師兄看中,得到了楓葉詩會的邀請函……我跟你一起去,我雖然戰(zhàn)力一般,但我誰的‘棋’,很會保護人,你放心,我一定讓你活著回來,趕上楓葉詩會。”
“……”
這個程昱,到底對楓葉詩會和學(xué)無涯有多大的執(zhí)念。
就為了這點,竟然不管不顧其他,就這么決定跟著她去前線了?
魏泱扭頭,看著后方的程昱,遞出楓葉詩會的那張邀請函:“會死的,你要的話,給你好了,你可以慢慢研究。”
程昱趕緊擺手:“不不不,這是你的東西,我不會搶別人的東西的,就按照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說的,東西你拿著,有空了,給我研究研究就足夠了,我就很滿足了!”
“……行吧。”魏泱見勸不動,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把請柬塞進程昱袖中,“我納戒里東西太亂,你保管吧,之后你研究出來什么跟我說就好,我授權(quán)你了。”
锃——!
眼里那光芒,簡直要閃瞎魏泱的雙眼。
對話之間,一個接一個的,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多的人站在了魏泱等人身后。
這讓魏泱有些驚訝。
青黛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側(cè)身輕聲解釋道:“這些弟子,大多是蒼官王朝的平民百姓之類,不少人都是關(guān)外送來的孤兒等等,既然有外敵要入侵蒼官王朝,他們是一定會去的。”
這樣說來。
魏泱隨意掃過一圈人,就發(fā)現(xiàn)了。
在他們身后的幾十個筑基期,衣服穿戴大多帶著幾分樸素,眼中極少有的誰那股子讓人厭惡的高高在上,多是堅毅、堅定之情。
簡而言之。
“幾乎沒有世家子弟……”
說是幾乎,那是魏泱給青黛面子。
要知道,在場這么多人,站出來的世家子弟,可以說只有青黛一人。
至于學(xué)無涯……
從未聽過有類似姓氏的世家。
話落。
魏泱忽然看到隊后最后,有個人忽然出現(xiàn):“莫云河?”
他也來了。
這次倒是比上次有分寸感,沒有做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過魏泱對現(xiàn)在莫云河,好像也沒有了那種奇怪的熟悉感。
隨著莫云河來的,還有當(dāng)時比試中剩下的兩個人。
分別排名第四、第五的方宇和林菲菲。
“這樣一來……”
三個月后參加宗門大比的五個人,其中四人都已經(jīng)來齊。
不少人也注意到了。
有人的眼神逐漸開始怪異:“……當(dāng)日比試一共選了五個人,這里來了四個,好像好差一個啊?”
“我記得是葉靈兒吧?沈淵劍尊的關(guān)門弟子。”
“她啊,不來才正常吧?那可是沈淵劍尊的關(guān)門弟子,蒼官王朝的公主,身份尊貴,其他人就算了,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給沈淵劍尊和蒼官王朝一個交代啊。”
“話也不是這么說,我聽說了,這五個弟子這幾日都在宗門布置的聚靈陣?yán)镄逕挘渌膫€都來了,哪怕葉靈兒不去,總得一起來表個態(tài)吧?總不能要靠著這招,來個‘我不知情’所以才沒去的說辭……那這也太——”
“按你的說法,就是因為她的這些身份,才更應(yīng)該去吧?葉靈兒可是蒼官王朝的公主,再怎么說,守衛(wèi)自己家族的王朝,難道蒼官王朝自己的人不出面,讓我們這些人去為他們送死嗎?”
“你還別說,真別說,除了這點,你就沒發(fā)現(xiàn)其他奇怪的地方嗎?”
“……發(fā)現(xiàn)了,但我剛剛一直沒敢說,就怕?lián)p了一位大人的面子,但事情都這么明顯了,我說不說好像也沒什么區(qū)別。”
說著。
內(nèi)門弟子們倏然收聲,側(cè)頭望向同一個方向。
那里,有百名內(nèi)門弟子,或持劍、或負劍,白衣翩然,氣質(zhì)飄然,冷漠,就如同他們的峰主……沈淵一般。
“呵,內(nèi)門誰人不知,現(xiàn)在這劍堂和之前的劍堂可不一樣,劍堂的堂主和副堂主早就不干了,之前的老弟子們也都接了任務(wù)離開劍堂,劍堂?還叫什么劍堂,現(xiàn)在分明就是‘世家堂’!讓這些貪生怕死的世家弟子去前線?我們還不如祈禱,送來的糧車?yán)餂]有摻石頭吧。”
一人淡然開口:“世家堂,無膽也。”
話落。
此地忽然一靜。
下一刻,準(zhǔn)備前往前線的弟子們,紛紛對視一眼,哄堂大笑,笑聲震天:“哈哈哈哈哈!是及,是及!世家堂,無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