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棉吃了晚飯，又吃了醫(yī)生開的感冒藥，始終覺得腦子昏昏沉沉，坐了一會兒便覺困意來襲。

    許湘之擔心她夜里想喝水沒人照顧，讓路櫻抱自己房間的被子過來，睡在她旁邊。她把路櫻拉到一邊叮囑，讓她多多安慰路棉，到了爺爺這個歲數，總要面臨生死，這是誰也無法阻止的。

    姐妹倆像以前那樣，躺在同一張床上，頭挨在一起。

    路棉掀起沉重的眼皮，腦袋往后退了一點，聲音仍是沙啞：“別離我這么近，會傳染給你。”

    路櫻不聽她的話，反而離她更近：“我身體好著呢！”

    “別說大話，你還是回自己的房間睡吧，我一個人沒事的。”

    “我沒嫌棄你，你倒嫌棄我了。”

    “不是嫌棄你，我是……”路棉話還沒說完，忽然打了個噴嚏。

    路櫻連忙伸手從床頭桌上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你看，我留下來的用處不就體現在這里了？所以，你就別趕我走了。”

    “好了，我不趕你了。”路棉知道這丫頭的粘人功有多厲害，當初為了要到姜時晏的簽名，她纏著她軟磨硬泡了好久。

    路櫻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兒，有好多話想說，又怕打擾她休息，只好緊閉嘴巴憋住不說。

    欲言又止的樣子，哪怕路棉腦子不清醒也能看出來：“你想說什么？”

    路櫻嘿嘿一笑：“姐姐，我們一年多沒見了吧，我覺得你變得不一樣了。”

    “哪里不一樣了？”路棉的思緒被她帶著走，下意識地在想自己哪里變了。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不一樣了。”路櫻眼珠子轉了轉，“如果非要說的話，那就是變漂亮了。”

    路棉：“……”

    想要逗她開心可以用別的方法，倒也不必胡編亂造。

    路櫻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不信自己的話，立馬舉手發(fā)誓：“我說真的，你別不信。你的樣子雖然沒怎么變化，氣質卻跟以前不同，感覺更像個大人了。”

    “我不是像大人，我本來就是大人。”路棉糾正她。

    “嘁，你也就比我大三歲而已。”路櫻努了努嘴，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快到十一點了。

    路棉本來吃了藥有些犯困，跟路櫻聊了一會兒，反而精神了，她看到她在手機上瀏覽微博，界面似乎有點眼熟。

    她定睛一看，正是“長安路”的微博，最新一條微博是她前段時間發(fā)的《和嘉公主》的出版樣書。

    路櫻轉過頭，見路棉在看自己的手機屏幕，大大方方地遞給她看，怕她看不明白，解釋道：“這是我喜歡的一位作者大大，寫的書超級好看，就是虐得肝兒疼。《和嘉公主》你看過嗎？算了，問了也是白問，你肯定沒看過。這本書出版了，我每天都刷新長安大大的微博，坐等她通知預售時間，我迫不及待想看實體書的番外。”

    路棉沉默不語，心里卻說，我怎么可能沒看過這本書，這就是我寫的。

    路櫻往下滑拉屏幕，自言自語：“要是實體書的番外不能填平我的意難平之處，我就拿刀追殺她到天涯海角！”

    路棉本來想告訴她，自己就是長安路，聽到這話，還是把話吞回了肚里，怕被她追殺到天涯海角。

    長安路的微博更新頻率不高，十天半個月才發(fā)一條微博，且都是與書相關的內容。路櫻看了一會兒就退出去，看起了別的新聞。

    路棉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搜有關姜時晏的消息，他年前就進組了，這次也是拍電影，劇組的保密工作做得好，沒有多少消息傳出來。

    果然，路櫻瀏覽了幾分鐘就放棄了：“哥哥一進組就相當于閉關，別說一張照片了，連根頭發(fā)絲都沒有，想他想他想他。”

    路櫻放下手機，長嘆口氣，唯一的安慰是她剛看到有人說，《第二十八聲號角》快定檔了。

    路棉安慰她：“他現在是影帝，影視資源多，工作自然比之前還要繁忙。”

    路櫻作為事業(yè)粉，一提起姜時晏的成績，她就與有榮焉：“誰不說一句姜時晏在《贖罪》里的表現令人折服呢！簡直吊打一眾同齡小生！他不僅是金像獎影帝，還獲得了威尼斯最佳男主角提名！”

    這個路棉也知道，《贖罪》入圍了威尼斯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影片的評審團大獎，姜時晏入圍了沃爾皮杯，也就是影帝。主創(chuàng)團隊八月末還去了意大利威尼斯麗都島走紅毯。

    《贖罪》最終獲得了評審團大獎，姜時晏沒有摘得沃爾皮杯。

    盡管與威尼斯影帝失之交臂，姜時晏的演技也不容置疑，入圍就代表了他的實力可以跟國際影帝一爭高下。

    《贖罪》在英國上映時，路棉和同學一起去看過，影片里有一些情節(jié)外國人可能理解起來有點困難，卻不妨礙她們感動得流淚。

    路棉看完后也覺得，這部電影值得稱贊，姜時晏太優(yōu)秀了。

    ——

    路棉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就感覺狀態(tài)好多了。

    北京又開始下雪了，聽說過年那天才下過一場。這場雪不大，雪花落在地面，還沒堆積就融化了，只是氣溫降了幾度，北風跟冰刀似的，刮在臉上生疼。

    路棉幫著家里人料理完爺爺的后事，訂了后天回英國的機票。

    路櫻不想她那么快走，拉著她的手搖晃：“不能再多留幾天嗎？等假期結束再走不行嗎？”

    “劍橋的放假時間跟國內不一樣，我還在上課。”路棉說，“我已經請了好幾天的假了，估計作業(yè)堆得有小山那么高。”

    “啊？你還沒放假？”路櫻是第一次聽說劍橋的放假時間。

    既然這樣，她就不能挽留路棉了，她的功課要緊，而且聽她話里的意思，平時作業(yè)還不少，不愧是如雷貫耳的大學。

    一家人正聊天，路棉的手機就響了，她看到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略一猶豫，站起來走到一邊接通。

    電話那端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你好，請問是長安路大大嗎？我是蔥油餅。”

    路棉愣住，她和蔥油餅平時都是在QQ上聯系，沒有通過電話，所以她并沒有存她的電話號碼。

    “喂？”

    路棉沒回復，那邊的人以為自己撥錯了號碼。

    “我是長安路。”路棉回過神，說了聲。

    蔥油餅呼出口氣，沒撥錯就好，她開口就道歉：“不好意思啊，這么晚打擾你休息，你那邊是凌晨吧？”

    “沒有，我有點事回國了。”路棉說，“有什么事你就說吧。”

    “回國了？那正好。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路棉記得上一次蔥油餅說有重要的事情，就是關于《和嘉公主》簽約出版的事。這次她直接給她打電話，想必事情比上次還重要吧。

    事實證明，路棉猜對了。

    蔥油餅咽了口唾沫，強行克制住激動，然而透過電流傳來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真藝世紀你知道嗎？就是一家娛樂公司，想要購買《和嘉公主》這本書的影視版權。親愛的，恭喜你！”

    路棉沒聽說過真藝世紀，不過蔥油餅這么興奮，這家娛樂公司應該挺不錯。

    “謝謝。”半晌，她淡淡地說了句。

    蔥油餅嘴角揚起的弧度凝固，怎么回事啊，她的小作者怎么這么平靜，她還以為她會開心得尖叫。

    輕咳一聲，蔥油餅回歸正題，嚴肅道：“既然你在國內，那么合同的具體內容就跟對方面談吧。”

    路棉稍稍一頓，語氣帶著商量的意味：“明天可以嗎？我后天就要回英國了。”

    蔥油餅要問過真藝世紀的負責人，才能給她準確回復，好在對方比較好說話，約定明天在一家咖啡廳見面。

    路棉提前一個小時從家里出發(fā)，到地方后等了沒兩分鐘就見到了傳說中的蔥油餅。她旁邊還有一個男人，應該是網站這邊的負責人。

    女孩比她大不了幾歲，臉蛋圓圓的，像紅蘋果，戴著一副細細的黑框眼鏡，身材微胖，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圍著酒紅色格子圍巾。

    蔥油餅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涂抹著口紅的嘴唇張開，仿佛能塞下一顆雞蛋：“你你你……你是長安路？”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長相甜美、聲音也甜美的女孩子，居然就是寫出虐哭無數讀者的作家長安路！

    來之前，她想象過長安路的樣子，即使昨天在電話里聽到她的聲音很年輕，她也沒想過她會這么年輕漂亮，且氣質出眾。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要靠才華。蔥油餅在心里補充。

    “沒錯，我是長安路。”路棉站起來，貼心地幫她拉開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坐。”

    蔥油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始終沒移開，感覺起來，她像是小說里的名媛千金。

    路棉給她拿了一份菜單，讓她點喝的。

    三人等了十來分鐘，影視制作公司的負責人就到了。

    真藝世紀創(chuàng)立時間短，目前并沒有多少出名的影視作品，跟那些制霸娛樂圈多年的老牌影視公司沒辦法比。

    這兩年公司購買了很多IP，真正拍出來的也不少，奈何都沒有火爆。《和嘉公主》是公司近期看中的一個IP，這本書不僅在網文圈里非常火，在各大社交平臺上的討論度也很廣，公司想要將其作為重點項目。

    雙方談好了條件，聊起了別的，真藝世紀的負責人見路棉談吐不凡，問她是不是從事文學方面的工作。

    負責人也不是毫無準備而來，《和嘉公主》這本書他看過好幾遍，雖然聽名字像是大女主文，其實書中的內容不單單是講述賀蘭音，衛(wèi)翊和衛(wèi)慎三人之間陰差陽錯的愛情，還涵蓋了后宮前朝、政治謀略。衛(wèi)翊被逼宮后，與衛(wèi)慎的較量十分有看點，陰謀詭計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雙方各不相讓，里面的戰(zhàn)爭場面寫得大氣磅礴。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也不相信這本書出自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之手，更像是執(zhí)筆多年的老作家的作品。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小姑娘從事的工作是文學類。

    可惜他猜錯了，路棉搖搖頭：“我還在上學，沒有參加工作。”

    這一點蔥油餅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她的學校專業(yè)，負責人卻不清楚，詫異地看著她，眼里有震驚。

    “你是原著作者，對書里的細節(jié)了解更為透徹，有沒有想過做編劇？”負責人直接把話挑明了，“這個項目我們公司很看重，希望盡全力把它做好，我相信你也是這么想的。”

    路棉猶豫片刻，沒能做出決定：“我對寫劇本不太了解，讓我考慮一下吧。”

    臨走前，真藝世紀的負責人給她留了一張名片，還告訴她，公司有專業(yè)的編劇團隊，如果她不能勝任，加入編劇團隊參與創(chuàng)作也行。那也就是說，她可以只負責一部分劇本創(chuàng)作，或者給編劇團隊提供幫助。

    蔥油餅全程呆若木雞，甚至沒有多少開口說話的機會，只顧著看路棉與對方一來一往，從容淡定地交流。

    路棉看著落地玻璃窗外的大街，車流如織。因為天色灰暗，能見度很低，車燈都打開了，匯成了一條金色的河流。

    片刻后，她收回視線看了眼時間，對蔥油餅說：“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以后有機會再請你吃飯，感謝你的照顧。”

    小姨得知她回國后，邀請她吃晚飯，她現在要趕過去了。

    蔥油餅聞言，連忙擺擺手：“沒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說實話，長安路說感謝她的照顧，她還有些汗顏，她感覺自己沒幫什么忙。還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長安路好像有點冷淡？

    ——

    與編輯分別后，路棉就走出咖啡廳，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榮蓁訂的是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館，路棉到的時候，她已經在包廂里了，正在跟人通電話，語氣不怎么友好。

    路棉等了一會兒，榮蓁掛了電話，這才抬眼看向她：“我聽說路老先生去世的消息了，你還好嗎？”

    路棉這幾天的情緒一直不太對，只是沒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來，此刻也是一樣，她眉眼低垂，聲音很淡：“我很好。”

    榮蓁還能不了解她，她很好的樣子根本不是現在這樣，便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你剛在忙什么？”

    路棉想起半個小時前，小姨給她發(fā)了條消息，問她在哪兒，用不用開車過去接她。當時她正在跟真藝世紀的負責人談工作，沒空回消息，后來走出咖啡廳才給她解釋，她有事在忙。

    路棉斟酌了一會兒，沒有隱瞞她，實話實說：“我之前寫的一本書賣了影視版權，剛才跟影視制作方談合同。”

    榮蓁一愣。

    這句話的信息量有點大，她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捋清楚，喝了口水，說：“棉棉，你真是太讓我意外了！”

    路棉道：“我就是寫著玩兒的，沒想過會有那么多人喜歡，還能拍成電視劇。”

    影視制作方面，榮蓁再熟悉不過了，問了幾個細節(jié)問題，聽到購買版權的影視公司是真藝世紀，她表情變了變。

    細微的表情被路棉捕捉到了，她下意識地以為是公司有什么問題：“怎么了？”小姨是娛樂圈里的人，了解的內幕比她多。

    榮蓁看著她，沉吟一瞬，說：“我沒想到會這么巧，真藝世紀，是我前夫開的娛樂公司。”

    一個房地產商跨足影視制作，沒有賠錢也算是他運氣好。

    路棉頓了一頓，她說的是項易灃？

    榮蓁并不介意這個，笑了笑說：“你剛才說對方希望你來改編劇本，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把我的御用編劇薛少琳老師介紹給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她請教，她可是影視圈赫赫有名的編劇。”

    路棉本來還沒想好要不要做編劇，聽她這么說，她忽然燃起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