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王府。書房。
毛筆在宣紙上滑動,一筆一筆烙印成章。
青年儀表出眾,錦衣玉帶,天潢貴胄的儀態(tài)祥和而又儒雅。
此刻沉浸于書法之中,頗有股物我兩忘之意境。
青年不是別人,正是湘王朱柏,因善書,常被朱元璋叫來書寫詩作。
解縉評價(jià)其書法,“深繹晉人精思,動合矩度”。
鬼使神差般,一筆行錯(cuò),令這一整副字的氣運(yùn)不再,朱柏臉色微沉,嘆息放下了手中毛筆。
“王爺。”一旁的侍女趕緊端來水盆,供朱柏洗手。
將手中的水漬擦拭干凈,朱柏自然將毛帕丟在了木盤上,侍女識趣退了下去。
“殿下,可是在擔(dān)心陛下削藩之事?”
女子溫婉的聲音響起,標(biāo)致的鵝蛋臉,眉若遠(yuǎn)山,眼泛秋水,秀外慧中。
吳氏,靖海侯吳禎之女,洪武十八年成為湘王正妃,雖有二女,但不幸夭亡。
聽聞削藩二字,朱柏心思更沉重。
“父皇崩逝,周王齊王接連被廢。”
“朝堂之上有齊泰和黃子澄二人攛掇,各地藩王命途難卜,人心惶惶。”
唉——,朱柏憤怒又無力拍桌,“孤忝為太祖之子,眼看兄長罹難卻毫無辦法,實(shí)在枉為人子。”
齊王被削藩或有因果,可周王品行極佳,僅一個(gè)誣告就削爵貶為庶民。
朱柏曾上書朝廷,可等來的卻是訓(xùn)斥,讓他“安其國”、“勿理此事”。
“殿下…”
吳氏滿眼憂郁,黛眉形成了脆弱的“八字”,心知朱柏剛烈,難免引火燒身。
可若讓他不要理會這些事,也絕非他所愿。
“好了——”
見王妃吳氏這般,朱柏輕輕拉住前者的柔軟無骨的小手,將之?dāng)埲霊牙铩?/p>
朱柏下巴抵在她的額頭,情意綿綿,滿臉透著寵溺和憐愛之意。
吳氏賢惠,二人夫妻一心,他豈不知她在擔(dān)憂什么。
“荊州雖是古之兵家必爭之地,可此距金陵路途遙遠(yuǎn),孤之藩地也是小藩。”
“孤與陛下從小一起長大,說是情同兄弟也不為過,斷不會對我這湘王行那等惡事。”
“造反謀逆的名頭,也輪不到孤的頭上。”
說到最后,朱柏嘴角透著絲絲苦笑。
他這湘王連子嗣都沒有,如今倒是成了好事,真可謂天意弄人。
“殿下…”
吳氏美眸蒙上了一層水霧,是她這王妃沒用,竟連子嗣都未曾誕下。
“好了,不關(guān)你的事。”
朱柏儒雅一笑,附在吳氏耳邊小聲耳語了一句。
不知聽到了什么,吳氏俏臉猛然一熱,羞嗔白了朱柏一眼,小腦袋瓜卻乖順貼在他胸膛上。
正當(dāng)二人你儂我儂之際,忽然王府護(hù)衛(wèi)來報(bào),說是有人要見湘王。
“可知來人是誰?”
“不知,對方只讓人送了一封信過來,說是王爺見了便會明白。”
哦?
朱柏接過了信件,待看到上面的字體,瞳孔驟然一縮。
朱柏聲音冷冷,不容置疑道:“好了,你先下去。”
“是,王爺。”護(hù)衛(wèi)領(lǐng)命離開了。
心知有大事發(fā)生,吳氏也沒有在書房待著。
“這等時(shí)候,四哥怎會給我來信?”
“莫非北燕之地…”
待人都走后,朱柏臉色無比冷肅,打開了一處暗格,將里面的信拿了出來。
那是四哥朱棣,曾給他寫的書信。
一對比下來。
朱柏作為書法家,自然能分辨字是朱棣所寫。
“奇怪?”
“四哥這字…怎么越學(xué)越回去了?”
朱柏忍不住嘀咕吐槽。
待看完里面的內(nèi)容,朱柏臉色陰晴不定,還是讓人備車,準(zhǔn)備去見一見來人。
不多時(shí)。
一輛馬車離開了湘王府。
……
……
酒樓。
四道身影正等著朱柏到來,正是許易與朱元璋他們。
湘王府附近有朱允炆安排的人監(jiān)視,為了不打草金蛇,朱棣寫信準(zhǔn)備將人約了出來。
一路上見湘王管轄地界井然有序,民生安樂,朱元璋很滿意。
雖然比不了如今的洪武一朝,可治理得之如此具有成效,實(shí)屬不易。
一想到湘王書畫雙成、文武雙全,朱元璋嫌棄瞥了眼朱棣這個(gè)永樂大帝。
“老四,你那字該好好練練了。”
“……”。
朱棣表示很無辜心想:要不是自己的字辨識度高,你們能用我來寫?
再說字不好,也不影響我?guī)П蛘獭⒅\反當(dāng)皇帝?
朱棣書法還是不錯(cuò)的。
當(dāng)然,那是以后。
朱元璋虎目一瞪,“怎么?你小子還敢頂嘴?”
“我,我可沒說啊。”朱棣就差喊冤了。
“沒說?”
朱元璋眼睛乜斜,冷笑道:“你小子屁股一撅,你老子我都知道你在放什么臭屁!”
說罷,朱元璋將朱棣趕去了前屋應(yīng)對朱柏。
朱柏是朱棣帶大的,二人之間的感情最好。
一旁的周王朱橚不禁撇嘴,道:
“湘王府兵不過千,地處大明腹地,我封地地處中原,削我還情有可原。”
“以謀反罪名削無子嗣的老十二?”
“那朱允炆腦子被驢踢了不成?”
朱橚和朱棣關(guān)系不錯(cuò),自然和朱柏關(guān)系也不錯(cuò)。
他被流放,老十二自焚而死,朱橚此刻心里也憋著一股氣。
許易嘆道:“削藩就像點(diǎn)火焚林,火只會越燒越大,林中動物的死活,放火的人還能管得了?”
火?
朱允炆確實(shí)是火字輩。
朱棣等藩王則是“木”。
這樣的比喻著實(shí)太過貼切,也太過殘忍。
朱元璋保持著沉默,吞云吐霧。
不知為何。
即將面對朱柏,這位殺人不眨眼的洪武大帝,此刻心頭莫名有些緊張。
躲過了監(jiān)視,湘王來到了酒樓里。
“四哥突然送來書信…”
“難道真打算和允炆魚死網(wǎng)破?”
“殿下,請。”打扮成老板的錦衣衛(wèi),朝樓上抬了抬手。
懷著忐忑的心情,朱柏來到了二樓雅間。
望著儀態(tài)端正,俊朗非凡,已經(jīng)一派藩王貴氣儀態(tài)的朱柏,朱棣心頭不禁有些羨慕,一個(gè)健步來到后者身旁。
砰——
朱棣大手一拐,將朱柏的肩膀攬起,眼神里滿是贊譽(yù)和高興。
“老十二,你可以啊~”
“四哥沒看錯(cuò)你…”
轟——
朱柏宛如經(jīng)歷了晴天霹靂,愣愣望著眼前這位比他還要年輕的燕王朱棣。
“怎么?”
“連你四哥都認(rèn)不出來?”朱棣壞笑朝朱柏的軟肋掏去。
朱柏眼神徹底大亮,仿佛靈魂歸體。
“四…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