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自己的發明很成功,可經許易一說,王鐔完全意識到了工具的不足。
“打谷脫粒”本可以一人,這工具卻需要兩人操作:一人轉動輪子,一人供應禾穗。
這樣算下來,這工具似乎做不得多好。
王鐔臉色微黯,在眾人面前有些無地自容。
“此番…”
“讓院長失望了…”
王鐔拱著手,如打了霜的茄子,自覺羞愧再見。
世有伯樂后有千里馬,可己身不材,怨得他人乎?
“誒,行了行了!”
見王鐔還耷拉著腦袋,搞這一波凡爾賽,許易忙抬了一手,氣笑罵道:
“立下大功這般模樣干什么,你要讓其他同學怎么辦?”
“找個地方自殺嗎?”
大功?
這東西…能用??
見王鐔此刻一臉懵懂,真不明白,許易沉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會心笑道:
“雖然此物還需改進,可已經算是極好的思路。”
“華夏幾千年來,未曾有如此便捷的脫粒之法。”
“王鐔,你已經踏出這關鍵一步,有大功于社稷。”
“待你將之改善,我會親自向太子,向陛下為你請功!”
嘩——
此話一出,就連一向心高氣傲的解縉,此刻也朝王鐔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自唐以來選官注重“身言書判”,其中第一位的“身”便是要求外貌極佳,體態端正。
以王鐔的長相,仕途絕對過不了禮部那一關。
可此刻卻能上達天聽。
“打禾”這小小改動,真的難嗎?
以學府知識來看,其實并不難。
只是王鐔沉浸此道,正如數學所言,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許易今日這話,是繼朱元璋來學府之后,再一次給眾人的仕途希望,給予了強有力的回應。
王鐔感覺幻聽了,一臉匪夷所思訝然問道:
“院長,此事還要驚動陛下?”
“當然!”許易堅定重申,“是必須要告訴陛下!”
“它的出現意義非凡!”
簡單?
若是有人敢這樣說,許易定然會嗤之以鼻。
幾千年的農耕文明,哪怕到了20世紀,甚至21世紀“腳踏打禾機”都在使用。
這是許易親身經歷的。
王鐔的發明,可謂扭轉了幾千年的谷物脫粒之法。
古人谷物脫粒,一般采用兩種工具,“禾戽”和“稻床”。
“禾戽”,某些偏遠地區還在使用,像一個大的木制收納盒,將稻穗用力拍打內壁,讓谷粒脫落,掉在盒內。
而“稻床”,則是竹條隔空排列成“床”形,用稻穗拍打竹條,讓稻谷從縫隙漏下去,實現谷粒脫離。
幾千年來,華夏都是這般“摔打”脫粒,而后再用谷風機吹走那些碎葉和糠秕。
“打谷機”的出現,往后還可以配合內燃機使用。
心思單純的王鐔不敢冒領功勞,發自肺腑推辭道:
“若非院長和學府教育之恩,王鐔豈有所成?”
“待此物完善,學生愿贈予學府,由學府之名推行,還請院長恩準。”
你們這樣~
倒是顯得我自私貪財~
許易無奈氣笑,并未答應。
“行了,你的功就是你的,不用推辭什么。”
“孔子都曾說:取其金則無損于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
“你要是不收,往后誰還努力研究這些工具,為百姓謀利?”
說完,許易又多添了兩句。
“要是真過意不去,等得了陛下的獎賞,請你這些同學好好聚一聚。”
呃…
王鐔錯愕望著許易。
許易笑著看向朱柏等人,“你搞出這東西,可沒少禍害你這些同學吧?”
唰!
不少人似有深仇大恨,朝著王鐔怒目圓瞪。
“……”瞥了一眼周圍幾個熟人那幽怨的表情,意識到什么的王鐔頓感大汗,尷尬直撓頭。
許易哪里不知道王鐔什么性子,后者偏執研究,可不管同學死活。
他神秘一笑,提醒道:
“你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不把他吃窮,他哪有這么大的動力繼續研究。”
“同學嘛,就要互幫互助!”
善!!
人群一個個嘴角咧笑,露出兇殘的白牙,恨不得現在就把王鐔給“分食”。
又怕同學窮苦,又怕同學高官厚祿…
此事,可為!
被人如狼似虎環伺,王鐔臉上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許易哈哈壞笑了一聲,轉身離開了這里。
……
……
經過朱元璋一陣整裝后,許易最終被召回了皇宮。
中途,他去太子府看望了小胖墩,后者長高不少。
許府種了不少蔬菜,太子府后院如今也在種植。
身體的成長,以及營養方面的改善,這小家伙明顯瘦了不少。
旭日東升。
浩浩蕩蕩的禁衛,拱衛著龍輦離開了金陵。
皇帝突然消失在皇宮不妥,故而朱元璋借著巡視、避暑之名,御駕來到了中都鳳陽。
有馬皇后這帝后在中都坐鎮,朱元璋消失的事不會外露,也不會有人相信。
馬皇后房間,朱棣和朱橚穿錦衣衛衣服,佩戴刀劍以及燧發槍。
能去后世,二人滿是亢奮,像打了腎上腺素。
尤其朱棣,兩眼精光閃閃,已經迫不及待與二十多年后的自己見面。
燕王朱棣造反,和他青年朱棣有何干系?
憑什么是他扛下一切?
這一口怨氣,他已經憋了兩年!
一眼看穿兩個兒子在想什么,馬皇后冷冷提醒道:
“老四老五,去了建文一朝,切莫胡亂生事,保護好你父皇。”
“還有,諸事以你父皇和許易為準,若誤了大事,莫說你們父皇,母后也絕不會輕饒。”
“是,母后。”見馬皇后臉色這般冷峻,兩兄弟連忙收起那些活躍的心思,嚴肅應道。
“許易,重八就勞你多照顧了。”馬皇后滿意點頭,又對著許易一頓囑咐。
此行朱元璋并未帶太多人,除朱棣二人,就那十個錦衣衛。
老朱連毛驤都沒帶,只選了這十個死忠護衛。
兩個世界的碰撞會帶來不小影響,尤其建文朝老朱噶人太多,萬一消息泄露回來,難保洪武朝不會生亂。
故而派遣大軍過去,終究是下下之策。
許易理解馬皇后的心情,給了后者一個安心的眼神,一本正經道:
“娘娘放心便是,你可以懷疑我的能力,但不要懷疑我對金錢的渴望。”
“你啊~”馬皇后無奈生笑,倒是感覺安心不少。
龍袍太顯眼,朱元璋換上了一身貴族常服。
龍行虎步而來,朱元璋腰間同樣配有一支燧發槍。
只是他臉色出奇的冷淡,瞳孔雷火交織,令人不寒而栗。
“走!”
“咱要好好看看,那孽障是怎么殘害親叔的!”
歷史記載…
朱元璋曾問朱允炆,登基之后會如何對待諸王。
朱允炆的回答是:“以德懷之,以禮制之,不可則削其地,又不可則變置其人,又其甚則舉兵伐之。”
意思是說,先以德服人,以禮制約束。
若不聽就削減封地,再不改,便廢除他們的爵位。
最后,才是出兵征討。
這可是朱元璋死之前得到的滿意答案,結果朱允炆轉頭就拋到九霄云外。
欺騙老朱的下場…?
許易暗自乍舌,默默為朱允炆同情了秒。
唰——
漆黑的時空門打開,一行人懷著好奇的心情,前往建文一朝。
……
……
建文元年。
暖春時節,萬物復蘇,天氣的寒意漸漸散去。
周王被廢的余波被平息,朱允炆繼續開始削藩。
齊王朱榑被告謀反,朱允炆召之回南京,廢為庶人,加以囚禁。
可朱允炆深知自己最大的威脅,永遠是那位坐鎮北疆、軍功卓著的燕王。
知道朱允炆一直不安,黃子澄當即出了個主意。
“陛下,不久后便是太祖爺的祭日,陛下可宣旨讓燕王回京祭祀。”
“若燕王不歸,證明其有反意,陛下當施以雷霆,令其臣順。”
“若其歸京,亦可以仁德加以約束,則陛下北患平矣。”
朱允炆聞言甚可,當即擬旨派人送去北平。
北平。
南方已經春至,可北平城依舊幽寒,不時刮來一陣風雪。
朝堂詔書來的很快。
一直稱病的朱棣此刻好像真病了一般,那龍精虎猛的雄才英姿如燭火黯淡。
慶壽寺。
寒風卷著雨雪落下,快要四十歲的朱棣,杵在涼亭里,遲遲未曾進那處僧屋。
“殿下…”
“莫非真想大病一場?”
沉穩又力透千鈞的聲音響起,身穿黑衣的和尚背負右手走了過來,手里還拿著一串念珠。
朱棣幽幽一嘆,“若病能解憂,孤倒是寧愿大病一場,也好隨了陛下和朝臣之心。”
“齊王被廢,陛下再容不下孤,事不可休,此番是欲置我于死地。”
說著,朱棣將召令自己回京的圣旨丟了過去。
看完圣旨的內容,姚廣孝眸光也泛起驚訝之色,沒想到建文帝竟如今險惡。
先帝祭日,身為人子若是不去,那可是頭等不孝。
可若是去了,燕王安能有全身而退?
砰——
扔垃圾一般,姚廣孝將圣旨丟回桌面。
這位后世人眼里的黑衣宰相,渾身散發出一股堅決果毅的氣場。
“此乃建文奸計,殿下斷不可奉詔回京!”
“可一不可再二,上一次若非殿下裝病,安能回到北平?”
“建文帝不傻,齊泰之流也絕非愚蠢,殿下若是前往,無異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望著飄落、一觸即破的雪花,朱棣仰頭發出一身苦笑,眉宇與眼瞳越發惆悵。
“父皇祭日,孤豈有不去之理?”
“我知這侄兒用心歹毒,可身為高祖之子,孤不想做那不忠不孝之輩!”
聞聽這話,姚廣孝攢緊了手中的念珠。
“不忠?”
“何為不忠?”
“建文倒行逆施,置皇祖訓示不顧,一意孤行削藩,這江山是大明的江山,也是朱家的江山。”
“難道殿下眼睜睜看著朱家的江山,毀在建文之手而不顧嗎?”
唰!
朱棣震怒,剛欲斥其住口,可卻被姚廣孝搶了先。
頂著一抹油亮光頭,姚廣孝眼神好似鷹隼般銳利。
“至于不孝…”
“皇祖之死疑點重重,殿下身為人子,此去京師若身陷圇圄,則罪累于父,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殿下莫非忘了那孩子,也忘了那命中批語?”
聽到最后這句,朱棣心頭也不禁泛起一陣火熱。
黑夜之下,一雙沉寂的眼神漸漸變得明銳,透著軍伍肅殺之氣。
昔年相士袁珙曾云:
“龍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
“年四十,須過臍,即登大寶矣。”
孫子朱瞻基出世,他夢到朱元璋賜“大圭”,并得預言“傳世之孫,永世其昌”。
他如今三十又九,可無奈父親朱元璋明明白白將皇位傳給朱允炆。
朱棣自問自己無意謀反,可朱允炆步步緊逼,實在欺人太甚。
若不謀劃自保,束手就擒,他們這一大家子人哪有活下去的希望?
半刻鐘后,風雪式微。
朱棣拿著圣旨,心事重重離開了這里。
他不能回金陵,如今也只能讓高熾他們代他回去。
昔日朝堂之上他有不少舊友親朋,此行若是運籌得當,想來不會陷落險境。
見燕王朱棣此刻都下不了造反起兵的決心,姚廣孝無奈一嘆,緩步走進雪地,任由刺骨的雪水浸透僧鞋。
“一歲一枯,一歲一榮,佛家謂之輪回,謂之命數。”
“人生在世,若不爭榮,豈非冢中枯骨?”
“燕地天寒,需一場大火,冰消雪釋,昭見帝心…”
姚廣孝仰頭瞥了一眼天穹,注意到那顆帝星越來越黯淡,他心頭信念越發堅定。
——天下大事,命在燕王!
匆匆一瞥,注意到有顆更明亮的星辰出現,姚廣孝瞳孔劇烈收縮,驚異非常。
“帝星…”
“怎會在南而不在北?”
念珠一顆顆掉落,姚廣孝心頭忽有些不安。
……
……
江面上,馬達呼嘯。
許易開著游艇沿江而上,朝荊州進發。
已經四月末,距離湘王府被圍已經不遠,時不我待,許易也不想朱柏出事。
而且穿越過來的老朱歲數太年輕,朝臣大不同,直奔金陵奪權過于危險。
思索過后,一行人決定采取先聯系諸王的策略。
藩王都是朱元璋的兒子,此刻又面臨削藩,從他們這里拿到兵權會相對容易。
?
?4k一章,實則兩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