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喧鬧過后。
朱棣徹底皮實，乖寶寶般老實站著，身體疼得在齜牙。
不帶記仇的，你倒是挑點好聽的說啊~
朱棣給了許易一個幽怨的眼神。
“怎么？”
“莫非你還想聽聽你后代的事？”
許易嘴角揚起微妙的弧度，那不懷好意的模樣，看得朱棣驚恐連連擺手。
“別別別——”
“還是正事要緊，等過些時候，還是我去你府上拜訪再說吧。”
朱棣很懂許易這笑容的意思，因為他坑朱柏時也這樣，這家伙絕對沒安好心思。
許易笑笑沒說話，給了朱棣一個識趣的眼神。
他其實也很想知道，大明戰神的事被朱元璋知道，后者會如何對待朱棣。
二人對話在死靜的殿內，顯得異常的刺耳。
隨著話音結束。
又恢復到了凝重而又死寂的氛圍。
朱樉三人盯著朱元璋。
朱標則是在看朱棣。
朱元璋來回踱步，眉頭緊鎖，顯然在思考著什么，惆悵而又無力。
馬皇后知道朱元璋在想什么，可后庭不得干政，這事她無法開口。
“標兒，這事你怎么看？”
朱元璋悠悠開口，完了又加了兩句，“今日，你我父子可以暢所欲言。”
“秦王晉王，你們都是朕的嫡子，咱也想聽聽你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樉幾人面面相覷，知道朱元璋問的是什么，卻沒有一人吭聲。
藩王…
到底要不要分封？
他們還就不就藩？
這問題太嚴峻，不是他們可以輕易開口的。
若繼續分封…
削藩怎么辦？
萬一有塞王借機謀反，這事又該怎么辦？
若不分封…
他們這些親王怎么安置？
邊境外敵入侵，亂我大明又該如何？
“建文削藩”、“朱棣靖難”這事不僅對他們，對朱元璋也產生了巨大的沖擊。
此刻朱元璋腦子亂得跟漿糊，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當皇帝的料。
“父皇，雖然出了老四這事，但兒臣以為，藩王制度還得繼續延續。”
朱標繼續解釋道：“今時今日，北元殘余勢力經常騷擾大明，各地也常有動亂，沿海還有倭患…”
“如今我大明并不穩定，父皇分封諸王之舉，確實有利于我大明的穩定，這是無可厚非的事實。”
朱元璋點了點頭，“標兒，你說的在理。”
“可你也應該知道，咱最想知道的并不是這個。”
藩王的食祿…
藩王的惡行…
藩王對皇權的威脅…
分封短時間有利，可以后又該怎么辦？
朱元璋可不想將這個禍患延續下去。
“這…”
朱標頓時語塞，他考慮的是給弟弟們好的安置。
朱棣當皇帝確實不錯，證明他的能力絕對出眾。
如今太子是他，這點幾乎無法改變。
可這也讓朱標看到，一個好藩王的存在，絕對會是他有利的臂膀。
朱棣不是朱高熾的征北大將軍么…
如何不能是他的征北大將軍？
讓位？
若是十幾年后的朱棣，朱標也許會考慮。
可眼前的朱棣…
不惹麻煩，要他擦屁股，他這大哥就燒高香了。
唰！
朱標目光投向許易，他想不到辦法，不代表著找不到有辦法的人。
朱樉三人也看了過去。
解鈴還須系鈴人！
咳——
效果達到，朱元璋握拳咳嗽，沒好氣瞥了過去。
這些破事…
可是你小子惹出來的！
不得給咱合理的交代？
“……”。正吃瓜的許易一怔。
略微猶豫，他伸手往包裝袋里掏了一下，然后給每人分了點五香瓜子。
“不用理我，老朱你們繼續討論。”
言多必失。
許易自我定位是商人，讓他講講大明歷史還行。
可越參與政治，他對皇權的威脅越大…
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許易不想摻和進去太深。
“……”。
望著桌面的爪子，朱元璋吃了許易的心都有了。
你小子說了這么一大堆，他們要死要活，結果現在你不說了？
這要是在后世，幾人高低得整一句——“老子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可許易越這樣，朱元璋內心越火熱，他知道許易一定有辦法，只是這小子不想說。
要錢？
要府邸？
亦或者是要美人？
朱元璋暗自朝馬皇后使了個眼神，后者也接收到了這信號。
馬皇后直言道：“許易，若是你真的有辦法，你直說就是。”
“此事關乎大明的未來，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你覺得如何？”
面對馬皇后殷切的眼神，許易猶豫了。
真正來算，自大明開始華夏漸漸落后西方。
大航海…
資本主義原始積累…
明朝錯過了許多機會，又施行八股取士，職業世襲制度，導致整個社會僵硬。
清朝將明朝的制度延續，閉關鎖國，這才造就了百年屈辱。
許易組織了一下語言，迎著幾人的目光開口道：
“藩王的存在，與大明的存在，二者本質沒有太大區別，無外乎…內憂外患四字。”
“內憂，指的是大明的蕓蕓百姓，若是百姓家中富足，生活無憂，斷然不會造反。”
“說白了就是老百姓家里能產糧、能屯糧。”
“大明之所以亡國，也在于這六個字。”
朱元璋坐了下來，朱標也在認真聆聽。
許易繼續說道：
“能產糧，意味著有地耕、有人耕。”
“大明后期土地兼并嚴重，農民失去土地，老朱你讓士紳不納稅，那些地主便將自家田產掛在士紳名下，逃稅避稅。”
“下，百姓困苦；上，朝廷無錢，只能繼續加重賦稅，形成惡性循環。”
“而且，大明處在一個尷尬的節點，被稱為明清小冰河期，小冰期每三百年出現一次，故而古代王朝很少有維系三百年的。”
“小冰河期？”朱標一臉茫然。
許易解釋道：“簡單來說，這種氣候寒冷干旱，導致田地顆粒無收，民不聊生。”
“商周交替、東漢至西晉、唐末至北宋，這些時間點都是小冰河期，只不過明朝現在氣候還算溫暖，并不特別明顯。”
“大約兩百五十年后，天氣會異常惡劣。”
“大明末代皇帝在位時，有十七年里，陜西沒下過一場透雨。”
“長江流域夏季結冰。”
“南方梅花四月開放。”
“最直白的糧價，明末漲到了五兩一石，甚至出現了斗米二兩的情況。”
“百姓易子而食，大明怎么可能不亡？”
轟！
一股寒意滲透全身，朱元璋臉白得像是萬年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