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
那道劃破污濁天幕的蒼藍色烽煙,如同投進滾油中的冰水,瞬間在死寂與絕望的蜀州市激起了劇烈的反應。
它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種無聲的宣告與不屈的吶喊。
在那大廈頂端,鐘愛國拄著半截扭曲的鋼筋,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內腑的傷勢,帶起一陣腥甜。
但他站得筆直,熔鑄般的目光穿透彌漫的粉紅霧氣與飄落的灰燼,死死盯著那高高升騰而起的烽火。
烽煙獵獵,直刺蒼穹,在那陰暗如漩渦的云海中開辟出了一片相對潔凈的區域,將大廈頂端映照得一片肅殺的冰藍。
下方,是蠕動肉毯覆蓋的廢墟,是扭曲生長的怪異建筑,是無聲流淌的血色泥沼。
這烽燧,是飲馬江湖體系的強大法器,燃燒的不是普通燃料,而是持有者的精神、意志與部分氣血。
光焰越盛,便意味著持有者付出的代價越大。
在那搖曳著的光焰中,鐘愛國挺拔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腑的劇痛,帶起一絲鐵銹般的腥甜。
他拄著扭曲鋼筋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生命力正隨著那倔強升騰的光焰悄然流逝,鬢角悄然染上更多霜色。
但他熔鑄般的目光,穿透彌漫的粉紅霧靄與簌簌飄落的灰燼紙錢,死死鎖定空中那道他自己點燃的希望烽燧。
“信號已經發出……”
他聲音沙啞,頭發漸生華發,輕咳了一聲看向身旁的陸小歐和穆白虎:“接下來,就是堅守,以及……等待?!?/p>
“他娘的,還真夠熱鬧!”
穆白虎聲如洪鐘,扛著那門板般的巨劍,站在搖搖欲墜的護欄邊緣。
他虎目圓睜,掃視著下方如同被投入滾油蟻穴般沸騰起來的廢墟。
烽火的光芒,如同黑暗中最醒目的燈塔,不僅吸引了遠處掙扎求生的身影,更刺激了盤踞此地的無數污穢。
粘稠蠕動的血肉毯上,無數扭曲的形態被驚醒——
與藤蔓融為一體的半尸人掙扎著爬起,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
碎石瓦礫下,剝皮獵犬般的生物眼中亮起貪婪的紅光……
陰影角落里,更多不可名狀,由金屬零件和腐爛有機物拼湊的造物,窸窸窣窣地匯聚……
它們被那純凈的蒼藍光芒所吸引,如同嗅到血腥的鯊群,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污穢潮水,開始沖擊大廈底部的斷壁殘垣。
“不過也好?!?/p>
他咧嘴一笑,頭發被狂風和熱浪掠動,笑容里滿是血腥氣,目光掃過下面蜂聚而來的血肉潮水:“省得老子一個個去找!”
陸小歐扛著黑傘,傘面雷光隱現,清冷的眸子同樣注視著下方洶涌的暗潮。
她能感知到的更多……
不僅是怪物在聚集,空氣中游離的詭異能量也在不斷地躁動。
那些從高空戰場散落,尚未完全消散的紙錢灰燼、凋零花粉、銅銹虛影……甚至那些破碎空間裂隙中逸散出更難以名狀的血肉殘渣,都受到了烽火強大生命能量和意志力場的牽引,如同被磁石吸附的鐵屑,向著大廈頂端緩緩沉降,匯聚而來。
這棟殘破的建筑,正迅速成為混亂能量與致命污染匯聚的漩渦中心。
“它們被吸引過來了。”
她冷靜地陳述:“不僅僅是怪物,還有戰場上逸散的污染,這里會成為一個漩渦中心。”
長歌盤膝坐在稍遠處,劍匣橫于膝上,他正在抓緊每一分每一秒調息。
空氣中無形的精神污染如同無數細針,不斷刺激著他的靈覺。
聽到陸小歐的話,他抬眼越過烽火,投向更遠處被籠罩在紅霧中那片光怪陸離的城市,又落回下方逼近的污穢狂潮:“隊長,我們需要規劃防御層次,并派人接應即將抵達的友軍,不能讓他們在最后一段路上被截殺。”
鐘愛國點頭,強撐著站起身,盡管身軀微晃,聲音卻斬釘截鐵:“穆部長,你帶還能戰的兄弟,守住大廈底部主要入口和臨近街道,構筑第一道防線?!?/p>
“以阻截和遲滯為主,利用廢墟制造障礙,不必死守,保存有生力量,為后續部隊爭取匯合時間!”
“記住,你們的任務是釘在那里,成為礁石,而不是被潮水沖垮!”
“明白,交給我!”
穆白虎獰笑一聲,巨劍重重頓地,激起一片碎石濺射激蕩。
他轉身,對著身后幾名還能站立的行動處精銳吼道:“能喘氣的,跟老子下去,讓這些雜碎嘗嘗咱們的待客之道!”
吼聲未落,他已如猛虎下山般,率先從破損的樓體缺口一躍而下,身后幾名干員紛紛跟從。
“陸部長,勞煩你占據制高點,利用高度優勢,清除對集結隊伍威脅最大的目標,尤其是那些具有遠程污染或精神攻擊能力的怪物?!?/p>
“還有……盯緊那些試圖從空中或高處偷襲的詭異!”
鐘愛國指向那些在低空盤旋,由人頭氣球與燃燒紙錢糾纏而成的詭異集群,以及遠處建筑殘骸上,一些形態扭曲的畸變體。
“嗯?!?/p>
清冷的女聲回應,陸小歐微微頷首,沒有多余言語。
她足尖輕點,身形如電,幾個起落便出現在大廈另一側更高,尚未完全坍塌的水塔頂端。
幾名手持符箓的干員頓時跟隨,紛紛落在了周圍的高點處。
“長歌!”
“表哥?!?/p>
長歌已然起身,背負劍匣,眼神銳利如劍。
“你機動性最強,感知最敏,負責警戒空中和感知潛藏的致命威脅!”
“特別是那些空間扭曲點,或者上三品力量殘留爆發的余波,就靠你及時預警了……”
“同時,你帶領預備隊游走策應,哪里防線吃緊,或者發現幸存者小隊被圍,立刻支援!”
鐘愛國語速極快,將最需要靈活應變的任務交給了他。
長歌深吸一口氣,以往吊兒郎當的臉上,頓時浮現出專注的神采:“明白!”
三言兩語,他便安排好了一切,命令下達,各司其職。
烽火之下,大廈頂端只剩下鐘愛國一人。
他抬頭,望著那仿佛要燃盡自己生命的蒼藍烽煙,又低頭,俯瞰著下方迅速化為血肉磨坊的戰場。
他將掌心緊貼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斷面上,仿佛要從這片被污染的大地中,汲取最后一絲支撐下去的力量。
烽火燃燒得更烈了。
他深知,這是一場豪賭。
以自身為火炬,吸引毀滅,也匯聚希望。
在邪神窺視的絕境中,點燃一縷微光,試圖為這些掙扎的生命,保留一顆可能復燃的火種。
而撬動全局的那一絲縫隙,或許就隱藏在這血與火的極致碰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