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聲的巨響在靈魂深處炸開,鐘愛國感覺自己仿佛瞬間被剝離了軀殼。
視野……
聽覺……
觸覺……
一切感官都在那空間塌縮的剎那被剝奪……扭曲……拉長……
他看到隊員們驚駭扭曲的臉龐在慢動作般后仰,聽到自己心臟狂跳如擂鼓卻仿佛來自遙遠彼岸,腳下曾經(jīng)堅實的地面變得如同流沙般無法著力。
緊接著,便是真正的沖擊來臨。
那不是風,不是沖擊波,甚至不是純粹的能量,而是一陣空間與規(guī)則的篡改和波動!
那些散發(fā)著金光的蜣螂飛過,瞬間化為了一大片金色的潮水,它們身上的紋路震蕩,瞬間扭曲污染了它所經(jīng)過的一切!
萬千振翅飛起的銅錢蜣螂并非實體,而是由純粹的“金錢”、“貪婪”、“流通”概念具象化的流光!
它們在亂流中瘋狂碰撞,分裂,繼而增殖,發(fā)出億萬枚銅錢互相敲擊,令人神魂錯亂的叮當巨響。
那聲音直接灌入腦髓,喚起人內(nèi)心深處最原始的占有欲與恐慌。
而被這流光掃過的物體,無論是殘破的汽車還是扭曲的鋼筋,瞬間蒙上了一層污穢的金色。
而混雜在那銅錢蜣螂中的流金光屑則更加詭異。
它們輕盈神圣,卻又帶著不容侵犯的冰冷威嚴,仿佛來自某個神像身上剝落的碎屑。
這些光屑飄過之處,空間本身似乎被鍍上了一層脆弱的金色薄膜,薄膜內(nèi)的一切色彩變得異常鮮艷飽和,聲音被剝離了情感只剩空洞的回響,甚至連時間的流速都似乎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有的地方殘影久久不散,有的地方卻像被快進般飛速老化腐朽。
一名干員下意識地抬手去擋一片飄近的光屑,手臂在接觸的瞬間并未受傷,但他整個人卻僵住了。
只是剎那,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混合了極樂與痛苦的神情,仿佛靈魂被拖入了某個永恒的幻境,身體則在現(xiàn)實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縮,血肉瞬間與那戰(zhàn)斗服融合在了一起,逐漸垮塌成一灘不可名狀的血肉。
鐘愛國在靈魂與肉體的雙重劇痛中,清醒過來。
渾身雷光激蕩著勉強轉動眼球,透過逐漸被各種無法形容的污穢光芒充斥的混亂視野,向著“震動”傳來的核心方向,投去驚鴻一瞥。
他看到了影。
不是影子,而是影的存在本身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那片區(qū)域的天空與大地,仿佛被粗暴擦去了一片圖層,現(xiàn)實的光線與景象被剝奪,露出了后面蠕動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那黑暗并非靜止,它在流淌,于吞噬一切的黑暗中伸出無數(shù)不可名狀的觸須,試圖包裹消化掉其范圍內(nèi)的一切。
然而僅僅是看到那片黑暗,鐘愛國的思維就幾乎停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對未知的恐懼攫住了他。
那黑暗似乎吞噬了一切。
又似乎在衍化著一切。
而在那黑暗對面,無數(shù)樓宇垮塌下來,在煙塵中蔓蔓生長出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奇花異卉,連同它們虬結如龍,閃爍著金屬與玉石光澤的藤蔓枝干,從虛空……
從地底……
從那些被“鍍金”的空間薄膜中瘋狂涌出!
花瓣開合間,噴吐出更為濃郁的香霧,藤蔓揮舞時,空間被抽打出道道裂痕。
被藤蔓所組成的巨大菩薩從廢墟中緩緩立起,梵音誦念,散發(fā)出道道金光紗幔。
“轟!”
而隨著一旁的高樓被猛然撞塌,沖天的嗩吶聲響起,通亮的燈籠腦袋照亮整片霧氣。
無數(shù)慘白的紙錢從空中紛紛灑落。
而那巨大的身影每一步踏下,地面并未震動,卻發(fā)出沉悶如巨棺落地的聲響。
他手中那桿看似破舊的魂幡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更加凝實的灰黑色霧氣,這黑霧所過之處,那些被銅錢污染泛著金色的物體,都迅速失去光澤,被銹蝕后又再次崩解,仿佛經(jīng)歷了千百年的時光沖刷與遺忘。
而在身影背后,則懸浮著一具若隱若現(xiàn),仿佛由死氣凝結而成的巨大棺槨虛影。
棺槨每一次震動,都發(fā)出直抵靈魂深處的嗩吶高亢聲響,同時噴涌出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死氣黑霧。
大片黑霧如紙錢灰燼般噴涌而出,落在那漫天的紙錢上,瞬間燃起一大片火焰。
漫天燃燒的紙錢不再是輕飄飄的事物,它們旋轉呼嘯著,每一張都化作凝聚成身穿破爛壽衣的紙人紙馬,瘋狂地撲向那片蠕動的藤蔓!
而隨著那大片紙人紙馬落下,瞬間爆開大團大團的灰白火星,那火星不發(fā)熱,反而散發(fā)著凍結靈魂的寒意。
鐘愛國僅僅瞥了這一幕幾秒,就感覺自己的眼球刺痛欲裂,大腦如同被塞進了燒紅的烙鐵和冰冷的鐵蒺藜,劇痛與麻木交替襲來。
他并未看清戰(zhàn)場中那些清晰的對抗。
而是像吃了菌子一樣,只能看到那片區(qū)域被陰影觸須纏繞,瞬間失去所有色彩與聲音,化為純粹的虛無剪影,下一刻,無數(shù)妖艷的花朵便從虛無中“開放”出來,強行賦予那片空間扭曲的“生命”與“色彩”,然而下一秒?yún)s又在高亢的嗩吶聲中,被緊隨而至的蒼白紙火焚燒成灰燼……
那片空間仿佛被鍍上了脆弱的金色薄膜,內(nèi)部的時間流速時而快如閃電,時而凝滯如琥珀。
緊接著,灰黑色的死氣掃過,薄膜連同內(nèi)部被影響的一切迅速老化,最終化為毫無意義的塵埃,塵埃又被陰影悄然吞噬。
整個世界在無人可見的一隅,則在電光火石中衍化著一場悄無聲息的戰(zhàn)斗。
巨大的藤蔓如同山脈般砸落,帶著崩滅山河的力量,卻在觸及一片看似空無一物的陰影區(qū)域時,無聲無息地斷成數(shù)截,斷口光滑如鏡,仿佛被“不存在”的概念所切割。
下一刻,斷裂的藤蔓傷口處便瞬間噴涌出無數(shù)更加細小的分支,反纏向陰影,緊接著卻被從天而降,燃燒著蒼白火焰的紙錢暴雨釘死在地面,迅速枯萎……
那尊鮮花菩薩法相不斷誦念著宏大卻扭曲的梵音,試圖“定義”這片區(qū)域,金光紗幔如同活物般擴張,所過之處,連破碎的鋼筋混凝土都開始綻放出細小的花苞。
但陰影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不斷侵蝕著金光,另其黯淡下來。
而喪道人的燈籠光芒與紙人死氣則如同附骨之疽,專門針對菩薩法相的“生機”進行侵蝕……
污染……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一片相對狹小的區(qū)域,但其影響的層次和造成的景象破壞,卻讓鐘愛國感覺自己仿佛在目睹開天辟地又重歸混沌的微觀縮影。
他無法理解這些存在的本質和目的,只能以凡人的感官,承受著這超越理解范疇的爭斗所泄露出的億萬分之一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