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與之前那英姿颯爽的“玉娘”截然不同，帶著一種臨危不亂，仿佛洞悉一切的沉靜。
陳歲猛地抬頭，看向那剛剛落座的身影。
然而映入眼中的那張臉龐，卻赫然是一團迷霧，只能看清一個大致的輪廓……
那身影朦朦朧朧，仿佛隔著一層不斷流淌的光暈，像是浸染在渾濁水波中的倒影。
她身上的衣裙似乎在擺動，但那色彩混沌一片，無法分辨出任何具體的顏色或紋路，只有一片不斷逸散的混沌霧氣在緩緩流淌。
可偏偏，就是這道如此不真切，仿佛不屬于此世的身影，散發出的氣息沉靜而又威嚴，卻讓他感到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那如同晚風拂動星辰般的輕柔話語，更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必驚慌。”
那混沌的身影再次開口，聲音依舊輕柔，伸手遞出：“將這顆丹藥服下，可以暫時緩解你的虛弱感。”
那混沌的身影話音落下，霧氣浮蕩的水袖垂下，那只由霧氣凝聚的纖纖玉手緩緩伸出，掌心托著一顆龍眼大小的丹藥。
那丹藥并非實體，更像是一團被強行束縛凝練的氤氳霧氣。
盡管不知道對方是誰，但陳歲卻格外信任對方，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絲毫遲疑，便伸手接過了那團氤氳之氣。
丹藥入手，并無實質觸感，反而像捧住了一縷輕飄飄的霧氣。
他依言將其送入口中。
丹藥入口的瞬間，并未化開，反而如同有生命般，直接化作一股清冽至極的寒流，順著喉嚨滑入腹中，隨即轟然散開流向四肢百骸！
剎那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感席卷全身。
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虛弱感如同被冰水澆滅的火焰，迅速消退了下去。
腦海中瘋狂沖撞的記憶碎片和混亂思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輕輕撫平，雖未徹底理順，但那欲裂的頭痛和眩暈感卻大大緩解。
緊接著，一道道記憶碎片便從腦海中翻涌浮現而出！
大學中與柳青青的見面……
家里和親人的溫馨……
校園青蔥歲月……
朝堂風云……
無數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出來，他似乎已經在此經歷過了許多截然不同的人生，就如對方所言一般無二，到現在為止他一共經歷了九百九十九次不同的人生，而與對方也見了一百零八次面。
平行時空？
還是……
“你如今恢復了記憶，應該也隱約有些感覺，自己所在的這片世界有所不同吧？”
謎語姐緩緩開口，隨手拿起一旁茶桌上的茶盞，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
那動作優雅從容，仿佛在品評一場午后清談。
陳歲也重新恢復了清醒，聽明白了對方的話后，忍不住看向對方：“這里是……”
謎語姐搖了搖頭：“我不能說，只能靠你自己去察覺，我如果現在告訴你，你整個人的意識就會被這龐大的信息量所擊垮，變成白癡。”
陳歲微微一怔，他沒有立刻反駁或追問，而是緩緩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又抬眼環顧這間靜謐雅致的精舍。
每一根竹制構件的光滑表面，每一束透過格扇灑下帶著微塵飛舞的陽光，還有空氣中那縷若有若無，恰到好處的寧神幽香。
甚至連窗外荷塘上蜻蜓點水泛起的漣漪，荷葉隨風搖曳的弧度，都符合著他認知中的所有物理規律。
一切都顯得那么真實，觸手可及。
但是……
柳青青那在光影中靜立的身影從他腦海中浮現，長發飄動間，顯露出柳青青那姣好的美貌容顏。
唇角微揚，露出了一個他記憶中無比熟悉，帶著些許羞澀與溫柔的笑容。
“陳歲。”
“醒過來。”
悠揚的正午鐘聲從遠處響起，伴隨著廣播，叮叮當當的響起，直直撞入陳歲的腦海之中，讓他瞬間渾身一顫。
“這是……”
腦海中的記憶碎片不斷交錯，讓他渾噩的雙眼逐漸清晰明亮起來，看向謎語姐：“夢？”
籠罩在霧氣中的身影，面對陳歲的疑問，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地點了一下頭：“看來，你已經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真的是夢！
陳歲渾身一顫，他到底什么時候進入的這夢境？！
那九百九十九次人生，不過是夢中不同的場景劇本，原來他一直都在一個龐大無比，層層嵌套的夢境之中！
眨眼間，一股冰冷的戰栗沿著脊椎竄遍全身。
但隨之而來的，并非徹底的恐慌，反而是一種破開迷霧后的清醒，就像溺水之人終于沖破水面，吸入的第一口空氣。
雖然冰冷刺肺，卻代表著生機……
具體緣由他雖然不知道，但眼下既然知道了是在夢中，那就一定有著破局之法！
對了！
這諸般夢境中，只有謎語姐和柳青青跟他對話，柳青青為何能保持清醒他不知道，但既然謎語姐眼下保持著清醒，那以謎語姐的力量，破開這夢境豈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這里，他雙眼瞬間一亮，看向謎語姐：“那你能不……”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便聽到謎語姐那沉靜的聲音傳來：“不能。”
緊接著，她便從容地搖晃著茶盞，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如今的面容，沒有實體，所以這并非真正的我，而是在你印象中的我，我只是留在你身體里的一縷契約印記所化。”
“換句話說，眼下的我空有軀殼，能夠在這夢境中行走，但卻并無實力。”
謎語姐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陳歲聞言頓時挑了挑眉：“你就沒嘗試過怎么出去？”
“我為什么要出去？”
謎語姐隨手拿起一塊糕點吃著，看向周圍緩緩道：“我在這里的只是一縷精神印記不提，單是眼下這一切，就是我數百年里朝思暮想都想要回到的過去了，還挺有意思的。”
她的語氣里聽不出半分被困的焦躁，反而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的欣賞，甚至……一絲淡淡的緬懷。
“而且……”
她放下糕點，拍了拍手，那由霧氣構成的手指優雅地交疊在膝上：“夢境與現實無關，這夢境為所有人都編織出了一個美夢，面對這樣的夢境，大部分人應該都無法從中掙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