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他睡得極為香甜。
只不過夢到的那些夢境,卻離奇古怪。
一會兒是整個家里被一把大火燒沒,只剩下他自己活了下來,成了孤兒。
一會兒是他成了大作家,突然接觸到了一個神秘而又詭異的游戲。
一會兒是帶著狐臉面具跳大神的神婆,一會兒又是咆哮下山的猛虎,一會兒是寶相莊嚴卻散發(fā)著黑氣的財神像,一會兒又是像是一座山那么大的面孔……
飄幡白紙大燈籠。
影子扭曲搖曳。
天地倒懸間,他好像看到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火海,身邊認識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最終他踏上了一條孤獨而又漫長的道路……
這些夢境說不出的詭異,東一頭西一頭,但卻有一個共同的特性。
那就是讓他說不出的悲傷。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噩夢一樣,讓他拼了命的想要逃離,從噩夢中醒來。
直到……
“陳歲?陳歲!”
肩膀被不輕不重地推了一下。
陳歲猛地睜開眼,刺眼的陽光透過教室的窗戶灑在他臉上,讓他下意識地瞇了瞇眼,耳邊是同學們收拾書本,準備午休的嘈雜聲。
“你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的……”
同桌黃唯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叼著根火腿腸,在陽光下笑的燦爛:“剛才上課陸老師看你好幾眼,還問我咋回事兒,哥們說你身體不舒服幫你糊弄過去了?!?/p>
“謝了,可能……昨晚沒睡好吧?!?/p>
陳歲揉了揉依舊有些發(fā)脹的太陽穴,坐起身來,那劇烈的頭痛仿佛只是錯覺,此刻只剩下一點輕微的昏沉。
陽光有些過于刺眼了,帶著一種不真實的灼熱感,將課桌曬得發(fā)燙。
他瞇著眼,適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看清黃唯一那張胖乎乎的臉。
教室里彌漫著粉筆灰,少年汗水和陽光混合的味道……熟悉又陌生。
黃唯一嘿嘿一笑:“走啊歲子,接著吃手抓餅去,今天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奢華頂配版!”
“手抓餅?”
陳歲下意識重復了一句,喉嚨有些干澀。
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碎片,大火、狐臉神婆、倒懸的城市、孤獨的長路,轉(zhuǎn)瞬間便如退潮般迅速消散,再也記不清。
只留下一種沉甸甸的、難以言喻的悲傷淤積在心底,以及一種……仿佛剛從深水中掙扎出來的虛脫感。
“對啊,餓死了,餓死了!”
黃唯一不由分說,拽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趕緊的,去晚了那家好吃的又得排長隊。”
陳歲被他拉著,腳步有些虛浮地穿過喧鬧的走廊。
同學們?nèi)宄扇海懻撝鴦偛诺恼n程、晚上的游戲、暗戀的對象……陽光灑在校園的水泥地上,反射出白晃晃的光。
“怎么了歲子?”
黃唯一湊過來,好奇地打量著他:“臉色這么白,不會真生病了吧?”
“沒,就是……做了個很長的噩夢?!?/p>
陳歲搖搖頭。
“噩夢???正常正常,我有時候也做,醒了就好了!”
黃唯一大大咧咧地攬住他的肩膀:“走走走,美食治愈一切!”
很快,兩人便隨著人流走出校門。
街道上車水馬龍,喇叭聲、商販的叫賣聲、行人的交談聲交織在一起,小吃攤的推車在學校門口已然排出了一趟街。
陳歲深深吸了一口氣。
初夏微熱的空氣夾雜著汽車尾氣和路邊小吃攤的香氣涌入肺腑,這真實的觸感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了一些。
“哎呀我去,今天這么多人??!”
剛一出校門,黃唯一便在旁邊叫苦連天,緊接著便拽著陳歲一路小跑到了手抓餅的攤位前。
那家手抓餅小推車就在學校對面不遠的小巷口,果然已經(jīng)排起了不短的隊伍。
油脂在鐵板上滋滋作響的的聲音,面餅和雞蛋被煎烤后散發(fā)的焦香,混雜著甜面醬和生菜的氣息,強烈地刺激著食欲。
黃唯一一邊排隊,一邊興奮地跟陳歲說著暑假在表哥家玩的游戲,這種老話題其實已經(jīng)被他拿出來說過好幾次了,但對于剛接觸電腦游戲的青春期男孩子而言,自然是怎么說都說不夠。
陳歲心不在焉地聽著,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周圍。
陽光透過巷口老槐樹茂密的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光影搖曳,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很快,隊伍便排到了他們。
黃唯一連忙迫不及待的開口道:“姐,我們來兩張手抓餅,要加腸加蛋加肉松配根,還有辣條也給我們加上,來兩個奢華頂配版!”
“行。”
做手抓餅的小販帶著口罩,似乎是個女性,梳著大麻花辮,看起來有些土。
一邊做著手抓餅,一邊手腳麻利的加著醬。
手腕上掛著一串貔貅手鏈,隨著她的動作丁零當啷的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
陳歲微微一愣,看著那貔貅手鏈只覺得大腦一陣發(fā)癢,好像要長腦子了一樣。
然而,隨著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操作,兩個裝著手抓餅的塑料袋子便遞到了他們面前,聲音風風火火:“一份十五,兩份三十?!?/p>
黃唯一連忙喜笑顏開的遞出錢,接過兩份手抓餅,拽著陳歲離開。
看到陳歲還在發(fā)呆,黃唯一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來,歲子,嘗嘗奢華頂配版的給你醒醒神,這可是為父特地請你吃的。”
“滾啊……”
陳歲瞬間回過神來,接過手抓餅,對黃唯一豎了根中指。
低頭看去。
熱氣騰騰的手抓餅,金黃酥脆的餅皮,裹著嫩滑的雞蛋和翠綠的生菜,里面塞著慢慢的餡料,還刷著厚厚的醬料,香氣撲鼻……
咬了一大口,熟悉的咸香味道在口中彌漫開來,溫暖而實在。
“怎么樣?好吃吧?”
黃唯一含糊不清地問著,自己已經(jīng)大口吃了起來。
陳歲含混不清的應(yīng)了一聲,豎了個大拇指。
兩人就這樣一邊吃著一邊往回走。
然而還沒等走出小吃街,黃唯一便猛地拍了他一下,指著一個方向驚恐道:“我靠,那個是不是趙主任那個笑面虎?”
陳歲連忙循聲看去,只見遠處一個穿著老式中山裝的古板男人,正在跟一個年輕女老師站在一起有說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