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裊裊,張塵歌的話語溫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份量,在這開闊的空間里蕩開細微的回音。
他手中動作未停,將一杯澄澈透亮的茶湯推到茶幾對面空位前,姿態從容,仿佛來的只是兩位尋常老友。
然而,這方茶室除了張塵歌以外還有另外三個人。
緊挨著他右側,是一個看起來格外肥壯的男人,龐大的身體幾乎陷在椅子上,臉生橫肉,眉宇間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暴躁氣場。
與何大膽遙相呼應,在茶海的左側,光線被巧妙扭曲,營造出一片朦朧區域。
仿佛沒有骨頭般陷在一張鋪著昂貴天鵝絨的椅子上。
他穿著一身絲質睡袍,領口松垮,露出大片白皙得過分的肌膚和精致的鎖骨。
他并未關注來客,而是垂著眼睫,專注地用一把小巧的銀刀削著蘋果,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儀式感。
聽到動靜,他緩緩抬起眼皮,與陳歲兩人對望過來。
陳歲眉頭一挑,透過那片朦朧空間正對上一雙多情的桃花眼,但緊接著卻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一片氤氳水汽,帶著一種露骨的審視與玩味。
這一眼便看得他渾身打了個冷顫。
而在這片空間最深的陰影里,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抱臂倚墻而立,他低垂著頭,帽檐壓得極低,只能看見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沒有任何夸張的動作或言語,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卻像是一柄收入鞘中的絕世兇器,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極寒與死寂。
即便未曾抬頭,陳歲也能感覺到一道冰冷刺骨,如同刀鋒般的視線掠過自己。
張塵歌卻渾然不覺,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和煦的笑容。
他抬手對長歌和陳歲做了個請的手勢,指向茶海對面的空位:“兩位,不必拘禮,坐下喝杯粗茶?!?/p>
長歌毫不客氣,大咧咧地走過去,一屁股坐下。
自顧自地端起張塵歌剛倒好的那杯茶,吹了吹氣就呷了一口,咂咂嘴道:“老張,你這‘云霧靈尖’味兒淡了啊,是不是又被何胖子摻次品了?”
何大膽那邊立刻傳來一聲更大的拍桌子聲,橫眉豎眼:“放你娘的屁??!”
然而長歌卻只是笑笑,依舊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不動。
陳歲面色不變,迎著那一道道目光步履平穩地走到空位前,從容落座:“多謝?!?/p>
緊接著隨著他落座,身后的玉門也跟著無聲閉合。
玉門無聲閉合的剎那,茶室內檀香與茶香交織的氣息愈發濃郁。
張塵歌指尖輕點茶海,一套青瓷茶具自行斟滿琥珀色的茶湯,熱氣裊裊升起,在幽暗光線下勾勒出變幻的煙痕。
“說吧。”
他抬手示意,袖口滑落時露出手腕上一串暗紅色木珠,每顆珠子表面都刻著金燦燦的符文:“長歌老弟開口就是大生意,倒讓我好奇,這位小友需要多少香火?“
陳歲垂眸掃過推至面前的茶盞,水面倒映著他的面容。
他伸出一根手指,聲音沙啞卻清晰:“最少一百爐?!?/p>
“噗——”
左邊那妖嬈男子似乎被茶水嗆了一下,掩著嘴發出一聲輕笑,眼波流轉間滿是戲謔:“一百爐?”
“小哥哥,你知道一爐標準份的純凈香火,在黑市上能換多少根金條嗎?你這口氣……比何爺的腳氣還大呢!”
“呂招妹!你他媽的找茬是不是?!”
何大膽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具哐當作響,但他吼完呂招妹,銅鈴般的眼睛立刻瞪向陳歲,里面全是難以置信的荒謬:“一百爐?!小子!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拿老子們開涮是吧?!”
就連角落里那片冰冷的陰影,也似乎波動了一下,那股鎖定陳歲的寒意更加刺骨了幾分。
張塵歌臉上的笑容也淡去了些許,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茶壺,身體微微前傾,那雙總是瞇著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里面不再是溫和,而是某種深潭般的幽光:“陳小友,這個數量……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的語氣依舊平穩,但每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壓向陳歲。
陳歲卻是面色如常,仿佛毫無所覺,只是迎著張塵歌的目光,平靜地笑道:“看各位老板的這個意思,你們收藏家協會是沒有?”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甚至還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失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話音落下的瞬間,茶室內的空氣仿佛徹底凝固了。
“砰!”
何大膽頓時都氣笑了,龐大的身軀向后一靠,那堅實的木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一只胡蘿卜般粗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陳歲的鼻尖:“現在真是世道變了,什么阿貓阿狗都能來挑釁一下我們收藏家協會了是吧?”
“何爺?!?/p>
張塵歌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像一道冰冷的韁繩,瞬間止住了何大膽。
何大膽冷哼一聲,緊接著惡狠狠地瞪著陳歲,仿佛要用目光將他撕碎。
張塵歌輕輕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他先是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雙眼微微閉起,似乎是在思考衡量著什么,并未第一時間說話。
緊接著,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陳歲身上,那雙總是瞇著的眼睛此刻完全睜開,里面不再是溫和的潭水,而是深不見底的漩渦,帶著一種能看透人心的銳利。
“陳小友,激將法這種小把戲,就不必在我們面前賣弄了。”
張塵歌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指尖輕輕敲擊著茶海:“這點香火我們協會才是能拿得出來的,關鍵在于,你……拿什么來換?”
左邊的呂招妹不知何時又削好了一瓣蘋果,用銀刀尖小心叉著,遞到唇邊,舌尖輕輕舔過鋒利的刀尖,眼神迷離地看著陳歲,聲音黏膩:“就是呀,小哥哥……空口白牙的,多沒意思?!?/p>
“想掂量掂量我們的“資質”,總得先亮亮你的‘本錢’嘛……”
陳歲向呂招妹看去,銀亮的叉子頓時映入他的眼簾,散發著閃亮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