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這種腐臭的味道,他并不陌生。
天命教的總部里……
燕州市的那片戰場上……
這種讓人難受作嘔的氣味隨處可見。
那是死人的味道。
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衣物,黏膩地貼在皮膚上,那種不舒服的觸感從“他”身體上清晰地傳來。
村口那塊刻著“海石村”三個大字的石碑,在暴雨沖刷下顯得格外蒼白,如同一個沉默的墓碑。
劉武在車里探出頭,聲音被雨幕削弱了不少:“一個人能行的噻,用不用我們做撒子?”
陳歲沒有回頭,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
他的本體依舊坐在溫暖干燥的車廂內,閉目養神,如同磐石,所有的感知和力量都凝聚在踏入雨幕的這個“自己”身上。
六十甲子儺面覆蓋下,金色的視野穿透了層層雨簾,驅散了部分黑暗。
雨水順著儺面的邊緣滴落,斬妖人命格無聲無息的切換,陳歲踩著泥濘的土路向祠堂走去……
視野里,整個海石村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景象。
尋常的土墻、瓦片、木門在斬妖人的法眼之下,都籠罩著一層薄薄的、不斷蠕動的灰黑色霧氣,如同某種活物的呼吸膜。
陳歲微微皺眉,那是寄生體殘留的污染,或者……是它延伸的觸須?
它不禁猜想。
緊接著,他金色的視線精準地投向村東——林氏宗祠的方向。
祠堂飛檐下那幾盞破舊的紅燈籠在狂風中瘋狂搖擺,昏黃的光暈明明滅滅,將祠堂門前濕漉漉的青石板映照得忽青忽白,光影扭曲,仿佛地面本身在不安地蠕動。
更讓他神情凝重的則是,在儺面的視野中,祠堂本身散發出的灰黑霧氣最為濃郁,幾乎凝成了實質。
“目標……果然盤踞在那里?!?/p>
陳歲心中了然,檔案署的情報完全正確。
按照這濃烈的污染和能量反應來看,這三天,它吞噬了足夠的血肉,完成了關鍵的進化。
他沿著村中小路前行,每走一步,靴底都會帶起黏膩的泥漿,發出“咕唧“的聲響。
兩旁的房屋門窗緊閉,死寂一片,連犬吠聲都聽不到。
但儺面之下,陳歲能“看”到屋內并非空無一人。
許多低矮的房屋內,墻壁上亦或是地面上,都殘留著大片大片凝固的暗紅色污漬,散發出強烈的血腥氣。
而在黑暗之中,似乎有著一些直勾勾的視線從狹縫之間窺伺著他的身影。
看著不遠處的那座祠堂,隨著距離拉近,那股腐臭味越發濃烈,幾乎化作實質粘在鼻腔里。
祠堂門前懸掛的燈籠在風中搖晃,投下的光影中,陳歲注意到門檻上有一道暗紅色的痕跡——像是被拖拽的血跡。
在看見這痕跡的一瞬間,陳歲的腦子里瞬間便浮現出了一名大概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子,滿臉驚恐的被拖拽入祠堂的畫面。
陳歲輕輕點了點頭,緩緩抽出系在腰間的神火逐雀刀來,看來整個海石村已經沒有活著的正常人了。
這樣也好。
可以任他放手施為!
神火逐雀刀出鞘的剎那,刀身迸濺的火星在雨幕中劃出猩紅軌跡,陳歲抬腳踏上祠堂石階。
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向內猛地撞開。
祠堂內景象豁然洞開。
空氣粘稠得如同膠質,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濃烈了十倍不止,幾乎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口鼻之上。
一群村民黑壓壓的跪在祠堂之中。
黑壓壓的人群,如同被收割的麥子,密密麻麻地跪滿了祠堂不算寬敞的前庭。男女老少皆有,穿著村里常見的粗布衣服,背對著大門的方向,面朝著祠堂深處那一片供奉著的牌位。
他們跪得異常整齊,脊背挺直,頭顱低垂,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或是規規矩矩地搭在膝蓋上。
沒有一絲聲音,沒有一絲顫抖,甚至連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難以察覺。
悶雷響過,暴雨的喧囂被隔絕在門外,祠堂內部只有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凝固的死寂。
隨著陳歲破門而入的聲音響起,那群村名齊刷刷的抬起頭來,無論男女老少,顱在同一時間,以完全相同的僵硬角度,猛地向后扭轉了九十度!
令人牙酸的頸骨斷裂聲密集響起,如同爆豆!
陳歲甚至還能從他們扭成麻花一樣的脖頸間,看到橫流的鮮血。
緊接著,那一張張或是憨厚,或是淳樸,或是尖酸,或是兇煞的臉龐上,紛紛露出了一抹極其虛假怪誕的笑容。
幾百雙只剩下渾濁眼白的眼睛,空洞毫無感情地聚焦在陳歲身上。
沒有嘶吼,沒有咆哮。
然而一股沉重而又冰冷的氣勢卻從這群人之間涌現,爆發出來,瞬間填滿了整個祠堂空間!
在這陣令人顫抖的氣勢壓迫中,甚至就連空氣也粘稠得幾乎凝固……
雨水淅淅瀝瀝的從祠堂外落下,雷光照亮了陳歲的身形。
就在視線交匯,僵頓后的數秒。
下一瞬,如同收到了無聲的指令,最靠近門口的那一排村民,身體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像是一群野獸般,四肢完全違背了人體結構,迅捷無比的直奔陳歲跑來!
借著雷光閃過的一瞬間,陳歲看清了眼前的這些人。
或是在原有的手腳外還另有手腳長出,與原有的手腳嵌合在一起。
或是臉上奇形怪狀的長著許多五官,鼻子和鼻子,眼睛和眼睛的挨在一起,像是熬成了一鍋湯。
或是身上長著一些多余的零部件。
這些人大概是早已死去了,如今還能活動,只不過是它們的尸體被寄生的詭異和污染所支配,而產生的動作罷了。
與其將這群早已死去的尸體放出去,不如在這里就將他們超度。
也算是告慰這海石村村民們的在天之靈!
隨著念頭電閃,陳歲不退反進,神火逐雀刀頓時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刀身上那點赤紅光芒驟然熾盛!
刀光乍起!
一道赤紅如熔巖的弧光,在昏暗死寂的祠堂中悍然綻放!
如同破曉的第一縷光,撕裂了沉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