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歲斬出祝融焚祭刀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后,天地間仿佛陷入了一瞬的凝滯。
“嗡——隆——!!!”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更為劇烈的山崩地裂!
刀光所化的“火燒云霞”并非虛影,那是凝聚到極致的火焰刀意與那些升上高天的血色霧氣接觸后,火焰在上面流淌著翻滾蒸騰,殘留下的焰光。
順著那宛如天裂火焰狹隙,火焰傾瀉而下。
巨嬰龐大如山的身軀,自核心處被那道璀璨的流光硬生生貫穿、撕裂!
“嗚哇——!!!!”
凄厲到足以撕裂魂魄的哀嚎不再是嬰啼,更像是億萬怨魂在煉獄油鍋中同時發出的尖嘯。
在耀眼的火光中,那些接連著它龐大軀體的臍帶“蓮花”,此刻,它們如同被投入滾油的長蟲,瘋狂地抽搐、痙攣,發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溶解成冒著黑煙的粘液。
巨嬰怒張的巨口,噴涌而出的并非污血或紅霧,是裹挾著無數張仍在無聲哀嚎、彼此啃噬的人臉碎片的焦黑焰流!
每一張臉孔都在燃燒中扭曲、融化,釋放出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香火愿力與怨毒詛咒的焦糊味。
鑲嵌在它血肉中的斷臂、殘軀、臟器……那些被“消化”到一半的犧牲品,此刻如同熟透的、腐爛的果實,從巨嬰被撕裂的“傷口”中簌簌墜落。
不。
與其說是墜落,更像是被那燃燒潰爛的傷口嘔吐了出來。
天在下著污穢的雨。
燃燒的、巨大的、形態難以名狀的殘肢斷體,裹挾著焦臭的、仿佛沉淀了千年陰廟香灰的污穢,轟然砸落。
山峰在巨嬰倒下的巨力下徹底瓦解,巨石混著血泥如瀑布般傾瀉。
下方剛剛準備反撲的檔案署干員們臉色煞白,拼盡全力向后飛退,躲避這足以將他們瞬間掩埋埋葬的血肉泥石流。
“癡愚妄行!!!”
蓮臺之上,花魁那低垂的、仿佛蘊著無邊慈悲的眼簾猛然掀起,眉間含煞。
那空靈慈悲的圣母假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因儀式被強行中斷、祭品被當場斬殺而生的怒意!
“嗡——”
并非聲響,而是空間本身在呻吟!
只見菩薩垂首,一尊巨大到遮蔽了半個天穹的、虛幻卻又帶著沉重質感的菩薩法相,帶著傾倒須彌的威勢轟然鎮落!
沉落的風壓瞬間排開熾熱的火焰,將陳歲那渺小如芥子的身影,赤裸裸地暴露在菩薩那“悲天憫人”的注視之下。
殘消的烈焰如活蛇纏繞,陳歲身上那三色法袍獵獵狂舞,仿佛在與無形的威壓對抗。
渺小的身影抬起頭來,一雙熔金般的眼眸熊熊燃燒,直視著那俯視蒼生、卻又因“慈悲”受阻而慍怒的龐大面孔。
烈火雙翼在身后怒張,腳下是翻滾燃燒的巨嬰尸山、裹挾著污穢泥石咆哮沖刷的血河、以及如同螻蟻般在末日景象中奔逃的眾生。
刀,在他手中再次揚起!
再揮!
逆飛而上的流火,瞬間撕裂污濁的空氣,斬向那垂落的菩薩面龐!
菩薩法相那悲憫的面容上,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無聲垂落。
淚珠甫一接觸陳歲那焚盡萬物的祝融真火,并未瞬間蒸發,反而發出“嗤——”的一聲褻瀆般的輕響,化作一片氤氳、粘稠、散發著仿佛腋下汗臭腥騷氣味的水霧。
刀光斬入水霧,爆開漫天細碎的、帶著微弱金芒的雨絲。
竟然如此……孱弱?
不過如此?
紙老虎?
看著被自己一擊即潰的菩薩垂淚,陳歲心中念頭電閃,然而還沒等心中的萬般疑惑成形,腳下卻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
陳歲目光猛地垂落,低頭望去。
只見巨嬰那龐大污穢的尸骸沉沒之處,那混雜著土石、燃燒殘肢、焦臭油脂的粘稠血泥漿,此刻正沸騰!
巨大的、半透明的膿泡在泥漿表面瘋狂鼓起,每一次“啵唧”的破裂聲,都伴隨著腥臭膿液的噴濺——膿液中混雜著森白的骨渣、扭曲變形的法器碎片,甚至隱約可見那一張張破碎的面龐,仿佛有無數凄慘而又不甘的身影在其中掙扎。
膿泡破裂處,隱隱可見暗紅色的、如同巨大臟器般搏動的脈絡,被一片焦黑的臍帶相連,從四面八方的匯聚到了深淵周圍。
每一次吮吸,都讓整片深淵血沼泛起一陣令人作嘔的、活物痙攣般的漣漪。
而四周深陷其中的檔案署干員們,則如同落入蛛網的蚊蟲,越是掙扎,那粘稠污穢的血泥漿就纏繞得越緊,仿佛有無數只冰冷滑膩的手在向下拖拽!
幾名經驗稍深的干員瞬間反應過來,祭出保命手段,狼狽不堪地從這片褻瀆的泥沼中掙脫。
然而,更多來不及逃脫的人,則迎來了更恐怖的終結——
“轟隆隆——!!!”
沸騰的血泥漿如同被無形巨手猛地撕開!
粘稠的污穢向兩側排開,露出了下方一片巨大的、焦黑的、布滿龜裂紋理的“胎膜”!
而被深淵拴系著的臍帶中心,則猛地向內塌陷,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旋轉著的暗紅漩渦。
那些漂浮在污穢之雨中的巨嬰殘肢、燃燒著痛苦人臉碎片的焦炭、崩落的山石……甚至那些還在泥沼中絕望掙扎的干員,此刻都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所牽引,瘋狂地涌向那暗紅漩渦!
斷肢被漩渦邊緣無形的利齒撕扯、溶解成粘稠的漿液。
燃燒的人臉碎片在融入漩渦的瞬間,爆發出無聲卻足以刺穿耳膜的靈魂尖嘯。
山石被輕易碾磨成齏粉。
而那些深陷的干員,他們的慘嚎戛然而止,身體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在令人牙酸的“滋啦”聲中扭曲、拉長、融化,被那貪婪的漩渦飛速扯入其中!
吞噬!
同化!
歸于起點!
一切有形無形之物,都在被這褻瀆的漩渦瘋狂地掠奪、碾碎,最后回歸到一切事物大毀滅的懷抱。
然后。
等待著重新的孕育。
緊接著,陳歲耳邊便再次響起那分外邪異的歌謠——“慈蓮綻兮,穢土生香!”
“苦海無岸,唯吾承殤!”
“眾生垢穢,塑吾真形!”
“唾棄長生者!”
“永溺臊霧鄉!”
陳歲手中的漆黑長刀握緊,緩緩揚起頭來,正對上那張純美而又妖媚的面龐。
臉上的笑意,此刻早已沒有了圣潔無暇。
反而掛著一抹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