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屏幕上慘烈的一幕,燕凝真眼底忍不住微微一顫,如果說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也十分清楚,感情用事只能讓局面更加惡化。
此刻的她必須要冷靜下來!
縱覽全局……
縱覽全局……
目光通過鴉群俯瞰到了整個戰場,燕凝真呼吸微微一窒。
墻壁……
街道……
高樓……
剛剛這片空間有這些東西嗎?
“之前剛進入的畫面,調一份給我,快!”
燕凝真呼吸微微急促起來,隨著身旁同事飛快的操作,頓時整個小隊剛進入這片空間的畫面出現在他的面前。
來回對比了一下,燕凝真這才確認那并不是她的幻覺!
這墻后的空間在擴張!
整條街道開始蠕動擴張,便利店貨架增生出胎盤狀肉瘤,柏油路面翻涌成宮腔褶皺,百米外的居民樓窗戶突然變成肉瘤堆疊的黏膜,晾衣架上的襯衫也逐漸化作漂浮的胎毛……
以這種速度擴張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附近四條街道都將被這空間籠罩進去!
“大家注意,這個空間……在擴張!”
深吸了一口氣,燕凝真盡量以冷靜的聲音說道:“按照這種速度下去,半個小時它就會擴張到周圍的四個街道,在這一片區域內的普通人都會被卷入……”
擴張?!
小眼睛男人眉間一顫,看向四周慘烈的戰場,還有那些被木樁上的臍帶連接,仿佛與腳下整個陣法融為了一體的黑袍人。
之前其他人的話他都聽在了耳朵里,自然知道發生了什么。
普通人的死,自然不會是因為他的攻擊……
按照老孟的話,這些人應該是大腦被破壞,恐怕是天命教在其中施了某種他不知道的手段!
而那些詭異的嬰孩,又與這些普通人有所關系,或者說……
這些人被破壞掉的精神,還有血肉以及性命,都成為了催生這些嬰孩降誕的養分!
眼下。
只是這么一群普通人催生出的對手,就已經讓他們戰斗的如此慘烈了。
附近四條街道又有多少普通人?!
這些普通人又會催生出多少這些怪物?!
更何況……
檔案署的戰斗,本就是為了保護這群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坐視這群普通人被牽扯進來?!
破壞陣法!
停止擴張!
小眼睛男人轉瞬間便有了決斷!
然而還不等他有所動作,緊接著便感覺到他的體內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抽走了一般,遠處墜下果實的樹木越發的生機盎然。
“它在抽取我們的壽命!”
耳機里傳來一名隊員急促的大喊,他的命格與壽命有關,對于自身的壽命增減再清楚不過!
陣法……
又變強了……
如果說之前只是拿普通人作為薪柴,那現在就已經開始威脅到了他們!
小眼睛男人當下便不再遲疑,口中念念有詞,佛音陣陣間法天象地的金剛虛影突然坍縮成一點金光。
身披金身璀璨,小眼睛男人渾身毛孔都在滲血。
脊背舒展,后背上破碎的衣服里,露出一大片泛著金光的經文。
“南無!”
“阿彌陀佛!”
暴喝聲中,降魔杵以一種似慢實快的速度向著面前的大陣點去,面前的黑袍人再度抬起一根手指。
接觸的瞬間,佛光擴散,樹皮寸寸炸裂,伴隨著凄厲的尖叫,數不清的猩紅臍帶向他纏繞過來,在那群黑袍人四周形成了一片屏障,也轉眼便將那抹金身吞沒!
化療少年微笑著觸摸流浪貓的指尖,孕婦偷偷給未出世孩子織的小鞋,絕癥老人顫抖著在入教契書按下的手印。
每個信徒的臨終記憶都灌入腦海。
整個大陣似乎都顫抖了起來,抽取壽命的速度跟著再度加快了幾分。
感受著體內的壽命像是被拔開的塞子一樣,不斷地流逝,其中一名隊員忍不住大罵了一聲:“草!想用老子的壽命填陣煉邪物,媽了個巴子的,老子先跟你爆了!!!”
胸口的黑衣撕開,露出滿胸口的臉譜,最上方那張“開路先鋒“的面具突然睜開雙眼。
刀鋒裹著陰兵借道的煞氣劈下,將一名詭異嬰孩的啼哭斬成兩截,狠狠向著那遠處的臍帶劈去。
“死了算逑!”
黃頭發扯斷頸間吊墜,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里面封存的火焰頓時潑灑而出,火焰凝成的百鳥朝鳳圖撞向胎盤臍帶樹,卻在觸碰臍帶的瞬間被吸成養料。
他的右手迅速干枯老化,卻仍死死按在陣眼:“狗日的……老子把三十年陽壽押上了,爆啊!”
短馬尾瞎了一只眼睛,鮮血還在臉上流淌,發瘋似的沖殺過一片嬰孩,將那群嬰孩絞殺成滿地碎肉。
劍氣縱橫的劍尖斬在一根臍帶上,然而劍鋒落下的那一刻,她卻恍惚間似乎看到自己的劍尖撞向了一名孕婦,還未等落在那名孕婦的腹部時,她看見那個未出世嬰兒的似乎在羊水里對自己微笑。
劍鋒遲疑了千分之一秒,就這瞬間的空隙,幾根臍帶突然從中刺出,將她釘在蠕動的大樓肉壁上!
煙塵彌漫!
“紅紅!”
老洪的鎮魂鑼砸碎一名嬰孩,自己卻被臍帶纏了緊,瞬間將他包裹。
看了一眼左右,所有人都在此刻自顧不暇,多年的經驗也讓他知道。
他。
到此為止了。
“哈哈哈……”
他癲狂大笑著將銅鑼砸碎,銅鑼碎裂聲與震魂音波轟然炸開:“老子夠本了!”
“值了!”
“瘦猴!”
“死得其所……”
“湯爺!”
“哈哈,老方你這頭發都白了……”
“狗娘唉,李大眼,你也滿臉皺紋了,這樣一來就清楚了,等老子老了,還是比你帥!”
“怎么說?”
“同行!”
“爆啊!爆啊!爆啊!!!”
黃頭發的右臂已化為焦骨,卻仍用牙齒撕開最后三張火符,精血混合著破碎的內臟噴在符紙上,頭發已然開始逐漸花白。
這是壽命不斷流逝的后遺癥。
被死死貫在樓體肉壁上的短馬尾狠狠抓住腹部的臍帶,殘存的右眼流下無聲地血淚,發出非人的尖嘯,手中的劍鋒高高舉起,劍氣在癲狂中突破極限!
然而與那劍氣同時炸開的還有她持劍的整條右手!
“殺!”
憤怒的咆哮音貫穿了整個戰場。
隨著這一聲咆哮,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似乎起了變化,小眼睛男人手中的降魔杵一點點壓下,整棵胎盤樹開始不斷地凋零。
腦海中的記憶開始不斷消退,簽訂的入教契書,孕婦臉上憔悴但柔美的微笑,最后消失的是那個化療少年——他殘留的右手還在努力伸向不存在的貓。
“轟!”
猛烈地白光爆發,瞬間吞沒了一切。
待光芒與煙塵盡數消散,四周的景象也跟著顯露了出來,車水馬龍的汽車鳴笛也終于清楚地傳入耳際。
小舟渾身是血的抱著斷了一臂的老孟,灰頭土臉的隊員正從廢墟里刨出黃頭發焦黑的左腿,短馬尾靠坐在碎石堆里,左手倚著斷劍喘息,腹部的貫穿傷不斷滲出血水……
風煙吹散,緩緩掠過四周被血肉化了一半的街道和大樓,斷掉的電線桿還在滋啦啦的迸發出細碎的電光。
小眼睛男人的背影逐漸顯露,跪在滿地碎尸里,再次抬起頭時,卻已經是滿頭白發。
像是在剎那間走過了五六十年……
“傷亡報告。“
他沙啞開口,猛烈地咳嗽了幾聲,從喉管里嗆出內臟碎塊。
“陣亡七人,重傷八人,輕傷……“鴉群飛快的掠過上空,隨著信息的整合,燕凝真神色復雜的開口道:“沒有輕傷。“
“哈……”
小眼睛男人用蒼老的聲音笑了兩聲,抹了抹嘴角的血跡站起身來:“真他媽的倒霉,一群瘋子……”
緊接著他的笑意逐漸收斂,瞇著眼睛,透過眼前的白發看向四周:“回去后我會向上面出詳細的報告,到時候還需要燕攻略員也出具一份認定書,之后以我們這種情況,估計就要調到后勤部了。”
“為什么?”
聽到他的話,燕凝真卻只感到了一陣窒息,忍不住問道:“消耗的壽命不能恢復嗎?”
“而且你這算工傷吧,署里應該有……”
然而話說到一半,男人卻開口打斷了她的話,瀟灑地擺了擺手,笑道:“算啦,常世里消耗壽命簡單,想要添壽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有,也不是我夠資格能拿到手的……副部長、部長、他們哪一個不比我功勞大,我一個小隊長何德何能……”
說著,他突然笑了笑:“燕攻略員,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燕凝真自然是清楚他的毛病,心中頓時忍不住一顫,沉聲道:“我只是覺得……你們付出了這么多,最后不應該是這種結局。”
“沒事啦。”
頭發花白的男人瞇起眼睛,眼角已經多了不少的周圍,笑起來頗有幾分慈祥的意味:“就算不在前線拼命,在后勤部也能發光發熱不是,后勤部多的是我這樣的人,傳聞就連后勤部長當初也是……”
“總之,放心吧,這一天在當初加入檔案署時我們就早有準備了。”
燕凝真沉默了片刻,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最后只能心情沉重的說了一句:“我會記住你們的。”
頭發花白的男人一愣,緊接著哈哈一笑:“好。”
“不過……”
燕凝真伸手摸向耳麥:“這位隊長,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至少最后告訴我你的名字。”
安靜。
耳麥那邊安靜了片刻。
燕凝真似乎都能聽到對面男人低沉的呼吸聲,片刻后,淡淡的笑聲從那邊傳來:“不必了燕攻略員。”
“只須知我,不必知我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