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里,氛圍異常寂靜,只能聽到偶爾杯碟碰撞的聲音。
姜梨余光微抬,對面的男人眉眼微垂,正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
落地窗外的光影打在他身上,仿佛為他鍍了一層光。
“不合胃口?”
顧知深見她握著刀叉遲遲沒把食物往嘴里送,抬眸間恰好跟她的視線相撞。
他挑唇問,“在國外待兩年,吃不慣家里的飯了?”
眼前的桌上豐富又精致的早餐,都是姜梨以前最愛的口味。
她淺淺一笑,“當然不是,只是很久沒有跟小叔叔這樣一起吃早餐了,有些——”
“不習慣,還是不喜歡。”
顧知深接話,語氣聽不出什么情緒。
姜梨一時噎住,而后干笑兩聲,端起手邊的牛奶慢慢喝著,盤算著怎么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當然不是不習慣,也不是不喜歡。
而是要說服自己慢慢戒掉這些習慣和喜歡。
顧知深瞧見她捧著一杯牛奶小口小口地喝著,眉頭微微蹙起。
小時候她也是這樣,遇到不想回答或者想逃避的問題,總是喜歡捧著杯什么東西假裝喝上大半天。
兩年沒見,脾氣長了不少,這壞習慣倒是沒變。
“什么時候回顧家?”
他換了個話題,沒再為難她。
姜梨放下牛奶杯,杏眸微睜,“他們知道我回國了?”
“你以為顧柔那張嘴有多嚴。”顧知深漫不經心道,“況且,你回國是什么軍事機密嗎。”
姜梨噎了又噎。
顧知深這張嘴,還是一點沒變,能毒死人。
不過他這點說得沒錯,她回國本就不是什么重大保密消息,回了京州,就是到了顧家的地盤,任何風吹草動他們都能知道。
何況,顧柔知道她回國了,就會扯著喇叭廣而告之,那整個顧家就會知道她回來的消息。
顧家是頂級財閥世家,一向重規矩。
她是顧家的養女,回國沒有第一時間回去探望,傳出去容易被人詬病。
而顧老爺子最看重顧家的顏面,絕對不準許偌大的顧家落人話柄。
姜梨看向對方冷峻的眉眼,“是我考慮不周了,那我這兩天就回去。”
男人只是“嗯”了一聲,優雅地進餐。
氣氛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尷尬的寂靜。
姜梨覺得這樣吃飯容易消化不良,喊了他一聲,“小叔叔。”
男人喝了一口黑咖,沒有抬眸,“說。”
姜梨想了想,問道,“太奶奶身體怎么樣?”
“老樣子。”顧知深放下咖啡杯,看向她,“倒是念過你幾句。”
太奶奶是姜梨在顧家除了顧知深以外最親近的人,對姜梨也特別好,對待她跟對待顧柔沒有差別,是拿她當親生的曾孫女兒看待的。
聽見太奶奶念起過她,她忙問,“太奶奶念我什么?”
顧知深好整以暇地瞧著她,唇角牽起,“說走就走,沒良心。”
“......”
姜梨嘴角抽了抽。
太奶奶才不會說這種話,這句話只有顧知深才會說。
一頓飯能被他噎三回,姜梨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牛奶,拿起餐巾紙輕擦唇角,“我吃飽了,小叔叔慢用。”
她剛起身,一個不明物體朝她拋過來。
她眼疾手快地接住,是一輛跑車鑰匙。
“幫你挑了一輛車,比你花二十倍價格打車要方便。”
男人似嘲非嘲的一句話,讓姜梨拿著車鑰匙的手微微一怔。
原來昨晚在步云樓閣,她故意高價打車的事他都知道。
她垂眸看向男人,他明明坐著,高度上要低于她的視線。
那從容不迫又運籌帷幄的氣場,卻能輕松壓住她。
他坐在那里,沒什么動作,卻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那么聰明,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里是諸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而她,卻能輕松被他看透。
姜梨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他連微不足道的小事都知道,卻偏偏不知道,她偷偷愛了他這么多年。
從她十歲第一次看見他,到她的二十二歲。
她的心里從始至終只有一個男人。
就是他,顧知深。
看向她微怔的樣子,男人挑眉,“不喜歡再去車庫挑一輛。”
“當然喜歡。”
送上門的禮物,沒理由不喜歡。
姜梨將車鑰匙收下,彎起唇角,甜甜一笑,“謝謝小叔叔。”
看向男人冷峻深邃的眉眼,她想了想又道謝,“感謝小叔叔昨天晚上收留我一晚,我已經讓朋友幫忙找房子了,會盡快搬走。”
顧知深擰眉,“這兒不夠你住?”
“夠,太夠了。”姜梨笑,“但我一個人住不了這么大的房子。”
“一個人住不了,”男人抓住重點,眼尾微挑,“兩個人就可以?”
他的聲線清冷,語氣平靜,沒有別的多余的情緒。
好像只是真的在提個建議。
姜梨試探地問,“小叔叔......也搬過來?”
男人狹長而深邃的眸落在她的面龐,唇角似笑非笑,沒有否認。
姜梨心里咯噔一聲,笑意微斂。
他來真的?
如果換做以前,她是該高興的。
但如今他們這樣的關系,如何同居一室?
以什么關系,什么身份?
同過床有過肌膚之親的人,還能維持正常的叔侄關系同住一個屋檐下嗎?
于情于理,都不合適。
何況,她從不否認她覬覦顧知深。
同處一室,她不知道自己會對他做出什么過分的事。
也許比四年前更瘋狂也說不準。
“我沒興趣住這里。”顧知深聲音清冽淡漠。
她猶豫而凝固的笑意在他看來有些刺眼。
提起他要搬過來,她就能嚇成這樣。
也不知道當初是誰在床上眼淚巴巴地求著他別走的。
現在翅膀硬了,確實能飛得更遠了。
或許,也不需要他了。
“我就說嘛。”
姜梨忍住喉間的干澀,笑著迎上男人鏡片下審視的目光,“我住這兒也確實挺不合適,下次小叔叔要再帶別的女人回來,也不方便。”
“你倒是考慮得挺周到。”
顧知深起身,眉眼疏冷,“沒有別的女人過來,你老實在這住著,等找到房子再搬走。”
平靜的語氣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
他說完就轉身闊步離開,高大的身影迎著門口的晨光愈發挺拔。
也愈發的,冷淡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