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丞最終決定,還是要回到大名府去會一會李長安。
副樞密三品,直學士五品,轉運使六品,他不想見李長安,就是因為人家是兩路巡閱使,不肯低頭。
王不見王多好,咱們各自逍遙。
哪想到這家伙如此不給面子,自己都下令商人不得配合了,他居然硬搶。
帶著大名府、轉運使衙門、樞密使行營的三百多官吏,李丞氣勢洶洶的回到了大名府內城。
然而,迎接他的,是數百名哭號震天、涕淚橫流的本地士紳。
他們被李長安搶了,只得到了一堆廢紙。
人家諸葛亮籌集軍餉還“直百錢”呢,你小子比丞相還狠,還有沒有天理了?
李長安通過線報,已經知道李丞回衙,于是派士兵前去傳令,讓他趕緊來迎候欽差,自己打算“巡閱”大名府。
消息傳到府衙,李丞傻了。
還特么真“巡閱”啊,您不是忙著要去給契丹舔鉤子么,在我這留戀個什么勁兒,離著滄州可還有一千多里呢。
召集屬吏,趕緊研究對策,咱們得把這位爺送走。
大家把持商路,亂爭商稅,一個個好不容易吃的腦滿腸肥,別被李長安割了韭菜。
我可是聽說了,他這個人視財如命,在汴京割了不少人,連王侯勛貴都不放過。曹國舅聽說了吧,家宅都賣了,園子都不修了,都是被這個李長安給坑的。
在當時,他還是一個小小的新城營造使,從五品的中旨官。
現在,他可是兩府題奏,朝廷正式封的巡閱使。要是他來真的,咱們這群人,骨頭渣滓都得讓他榨出油。
李長安惡名遠揚,把這群人嚇的兩股戰戰。
先派個人去探探風吧,選了半天,把大名府判官劉知遠給派出去了。
劉知遠是揚州人,與李長安有半個同鄉之誼,興許能好說話。
大哥是仁宗至和三年的進士,如今也已經算是歷仕三朝,雖然官兒不算大,但歷練還是不缺的,做個迎奉官足夠。
劉知遠到了城外大營,遞上告憑進入拜見。
李長安正擱這算賬呢,河北第一大邑,過去幾年,每年才上繳朝廷賦稅一百萬貫出頭兒。
這什么水平呢,還不足蘇州的三分之一。
就這,還好意思掛個陪讀,有個從三品的樞密副使擱這當府尹,到底怎么治理的河北?
不用想,肯定都是讓世家豪強和官吏把好處都吞了。
“召集大名府所有大戶前來會商專賣事宜,從今往后,大名府的榷場由咱們接管了,駐軍一千!”
劉知遠在帳外候見,一聽此言,晃了一下,當時軟倒在地。
榷場可是大名府的命根子啊,這可不光是大名府一地,而是管著河北兩路南部大部分的榷貨,一年上千萬貫的交易。
“何人在外吵鬧?”
劉知遠哆哆嗦嗦被士兵扶進大帳,向上官致禮問好。
“下臣乃大名府判官劉知遠,奉大名府尹、樞密使,河北東路轉運使李丞之命,前來迎候巡閱使欽差。”
李長安端詳了一陣兒,心說后漢皇帝也穿越來了,那不應該是個武人么,瞅你也不像啊。
把劉知遠看的發毛,大春天的,熱出一背的冷汗。
“哪里人士?”
“揚州下水關,錦塘胡同。”
“哦,還是個老鄉。那正好,你來給我解釋解釋,大名府的賦稅都哪兒去了?”
劉知遠心亂如麻,這問題我能答么,那都是掉腦袋的事情。你敢問,只不過應為你岳祖父是首相,我爹就是個教書的。
“嗯?”
“下官才疏學淺,不通經濟之學,平時只負責斷案判案。至于府中稅收之事,下官實在不知。”
一推二五六,干脆裝傻吧,大不了治自己一個無能。
李長安冷哼一聲,我管你這個那個的呢。
“發兵,進城!”
欽差儀仗開路,城門洞開,隨即一千五百精銳搶入城中,占領各大要道和府尹衙門。
山不來見我,我來就山。
這回,你們該拜見了吧?
李丞看劉知遠去而不返,知道事情要大條,直接告病回家,只讓好兄弟轉運副使頂著。
哦?病了,那我這里有神醫!
隊伍浩浩蕩蕩,開赴李丞私宅,李長安也不管有沒有埋伏,帶著隨軍醫生就進了府,然后直奔主人臥室。
李丞一見閻王上門,趕緊和衣躺下裝病,弄了碗湯藥擺著,一邊哎呀哎呀的叫喚。
一群人闖進屋,他假裝強撐病體要拜見。
“禮不可廢,幫幫他!”
“啊?”
李丞都特么瘋了,我都做出姿態了,你就不能給點面子?
不能,李長安兩個強壯如熊的士兵一左一右,將李丞架下床,按著他的頭,給李長安行了文臣見面的鞠躬禮。
李長安呢,只是略微一抬手就對付過去了。
“來呀,給李相公看病!”
士兵退去,呼啦啦進來一群大夫。年輕的二十來歲,年紀大的四十許,看他的眼神跟看牲口似的。
扒眼皮、拽舌頭、抹后頸,一頓折騰,各說了一套理論。
綜合得出會診意見,李副樞密操勞過度,腎虧陰虛,肝脾失調,且肺有金聲,應該是不久于人世了。
這是位為國守疆的好官啊,巡閱使給找副好棺材吧,別委屈了有功之人。
媽的,三千多騎兵過境,你老小子好意思說自己沒參與?今兒不把你牛黃擠出來,算我李長安有婦人之仁。
“別介,先開些藥試試,朝廷大員,關乎社稷穩定,還是要救一救的!”
立刻,馬上,大夫們開始寫藥方子。
宋代士大夫都有自學中醫的癖好,連蘇軾都是,主要是他們也信不過大夫,總覺得一幫拿兩千年前偏房治病的人并不可靠。李丞也是各種翹楚,聽了幾味藥,嚇得肝疼。
全是虎狼藥啊,別說病人,好人吃了都得升天。
“傳令下去,我與李樞密一見如故,要趁他彌留之際,多多探討河北治理政務。先不去府尹衙門了,就在這呆三天,好好跟李樞密討教討教。”
這特么是要毒殺我啊,有這么欺負人的么?
李丞心中慌亂,一時也想不出解救之法。以前都是他仗勢欺負別人,什么時候被人這么欺負過啊。
還是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一想到此處,這回是真氣的肝兒疼。
大頭目被圍,眾官將群龍無首,副轉運使才六品,也沒有動用衙役和郡兵的權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長安逞威。
“快想個轍,若是李樞密倒了,咱們覆巢之下無完卵!”
“千里做官只為財,打發他滿意不就完了么!錢沒了可以再賺,可要是官兒沒了,那可就全完了。”
眾人一商量,李長安肯定是在索賄呢。
倉庫里有金銀財寶的,家里頭有漂亮侍女的,營里頭有駿馬猛士的,通通都獻出來,咱們學一學白登之圍。
不多時,一群人入營求見后營總管,巡閱使夫人。
富柔正忙著接見城中大戶呢,忽然聽有官員拜訪,當時一愣,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錢韋中作為第一秘書,趕緊分析。
肯定是巡閱使抓到他們痛腳了,這是來服軟,想要曲線和解了。
不如我先去試試他們,看看這群人什么訴求,是否能符合巡閱使之前定下的要求。
錢韋中出來,挨個問了身份,給大伙置了一桌酒宴。
“陛下欲開發河北,諸位是忠還是不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