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亭馬市,一伙胡商的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些人居然擁有十幾匹“龍駒”,按照大宋戰馬的采購標準,馬肩高于七尺,體重超過七百斤者,為第一等。
之所以叫龍駒,是因為唐太宗的八駿圖,人們傳說,那都是能披全甲,并托著三百斤重量馳騁于疆場的神駒。
契丹良馬和西夏戰馬也能馱重甲戰士,只能馱半個時辰,也就是決戰時沖陣三次的水平。
他們已經不相信有什么馬能馱三百斤來回沖突了,那得多大的馬,還能叫馬么?
可眼下,他們不得不相信傳說,原來世上真有如此巨大的戰馬。
那胡人見買家已經被吸引來,站到馬前,行了個羅圈禮。
“有識得寶馬的么,若盡是耕地拉車的主顧,也省得我多費口舌,來錯了地方。”
馬商馬販們不忿道:“哪里來的番子,我大宋地大物博,什么寶馬沒見過。你這馬只是高大而已,難道不是拉扯耕地的貨么,嘴上吹沒用,有本事讓我們試試手,跑兩圈。”
胡人也不惱,只是譏笑道:“三寸丁,粗樹皮,這般大馬對爾等如同大象,能騎得上否?”
一來一往,火氣頓生。
終于有人按耐不住,要親自試一試馬。
馬一旦聚群,必然會產生頭馬,這十幾匹也是。這邊的宋人要置氣,當然是選頭馬。
走到馬前,這壓迫感更強,駿馬抬起頭嘶鳴,感覺比自己兩個還高。
到了邊上,比了比,馬鐙已經到了自己胸口。他有些后悔剛才不該逞能,自己本就個子矮小,非要出這個頭干嘛。
但自己就是天生要強的性子,說不得,也要硬著頭皮上了。
剛要跳起來去夠鐙,卻被一個西夏人給攔住。這人大體上已經是漢人打扮,只是頭發造型沒變,還是剃了前額,剩下的盤了一圈辮子,是以身份一看便知。
“你干嘛,這里十幾匹,你去試別的。”
西夏人身量頗高,大致比普通宋人要高出一個頭,即便在一等禁軍里也算得上好漢子。
“這馬騎不得,主人不加訓練,已有野性,如今號令群馬,怎可能愿受他人騎乘。”
兩國交戰,他跑到大宋賣馬,自然是想跟宋人結下交情。所以,看見一個矮小的宋人要出丑,趕緊出來相勸。
“嘁,騎的就是馬王,我袁七郎三歲騎馬,什么樣的烈馬沒見過。”
說著,也不顧人勸,抓著馬鞍向上一躍,身子一翻,已經上了馬鞍。只是有些尷尬,他個子小,自然腿也短,根本夠不到馬鐙。
這胡人遠來,用的也不是戰馬馬鞍,馬背上只是一個用麥草和麻布做的騎乘墊子,人坐著并不牢靠。
“你真要試?”
“那將怎地,還跟你做耍子不成?”
胡人一絲壞笑,松開手中的韁繩,甩給了騎在馬背上的袁七郎。
袁七郎雙手一扽,兩腳輕磕馬腹,催促馬兒行走。哪料這馬兒忽然人立而起,跳蕩不休,還歪頭過來反咬騎者。
這下,眾人都心有戚戚焉,心中感嘆,幸虧剛才自己沒有亂出頭,否則現在遭罪的就是自己了。
跳了幾次,袁七郎抓著韁繩和馬鬃,就像猿猴一樣,緊緊的趴在了馬背上。
無論馬兒怎么跳躍,他始終如同一塊狗皮膏藥,就是甩不掉。
終于,馬兒急了,四蹄撓土,發了瘋一般向前狂奔。
眾人嚇得“呀”的叫出聲來,這馬要是把人跌下來,半條命可就去了。看那宋人也三十好幾,相比不能天天訓練騎乘,這下子可要遭殃。
眼見如此,一位看著德高望重的馬商挺身而出,來到胡商面前。
“我是這龍亭馬市的值管,也叫都頭,還請手下留情,莫要傷了體面。若是馬性難馴,可評不上一等馬。”
眾人也開始勸,大家想看的是馬的運動水平,而不是看耍猴。
你這么來挑事兒,哪有要做生意的樣子,真傷了體面,那大家可就不好做生意了。
胡商翻了個白眼,將兩根手指塞入口中,吹了個呼哨。
瘋馬繞著空地跑了兩圈,唏律律的亂叫著,跑回了自己的馬群。袁七郎已經面色白如蠟紙,氣喘如牛,滿頭大汗。
還不等他自己下來,邊上的其他馬匹紛紛伸嘴來咬,嚇得他一骨碌,從另一面趕緊下馬跑出去好幾步。
一個同伴扶住他,“七郎,是個爺們,要是我現在褲子都濕了!”
“阿如那,上去跑兩圈,給他們瞧瞧!”
胡人吩咐,一個瘦竹竿樣的隨從挑了匹土黃色的馬翻身而上,在馬脖子上摩挲了半天,說了好幾句番話。
“嘚兒呀!”
馬兒沖入空地,繞著試馬的道路跑了起來。
馬頭有節律的上下晃動,長長的鬃毛如風中細柳,四蹄奔騰,揚起一丈來高的煙塵。
“好馬!”
人們紛紛點頭稱贊,不得不說,這馬真是好馬,起碼從育種的角度,這絕對是個好種。
跑了十圈才停下,人們紛紛走上前去,看馬的口鼻,聽馬的喘息聲,摸身上的出汗量。
“絕了誒!”
袁七郎的同伴看完了馬回到七郎身邊不禁感嘆,十圈,至少五里路,居然才將將出汗。而且喘聲順暢,不嘯叫,也不噴嚏,更沒有冒沫子。
“還真他媽是大宛馬不成?”
這時候,看馬的有人大喊,“汗血寶馬,汗血寶馬啊”。
剛才還是土黃色的毛色,這回出了汗,顏色變深,居然有了棕紅色的感覺。
“少見多怪,什么馬出汗了不都是這個樣子。”
袁七郎不好意思再上前,跟同伴商量著,要不要合股買下一匹,用作改良自己的馬場。
胡人顯擺完了,開始叫價,他們賣馬不要銅錢,不要金銀,只要等重的絲絹錦繡。
眾人一聽,你瘋了吧?
大宋什么最貴,不是金銀,也不是茶葉瓷器,就是高端絲綢,你居然想換等重絲絹錦繡,那是門都沒有。
一任州官,若是不貪不占,為官三五年,也不一定能攢下一車錦綢。
有時候,這玩意比黃金還好使,乃是大宋最硬通的貨幣。
見眾人搖頭,胡人呸了一口,命令手下牽馬往外走。
“果然不識貨,我看還是北國契丹氣量宏大,興許能識得我這寶馬良駒。”
也有搭話出價的,胡人只是不理,一味往外走。
眾人急的抓耳撓腮,眼見如此寶駒就要與自己無緣,牙都要咬碎了。
但規矩就是規矩,龍亭馬市,從來沒有這種價錢。
“且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