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帳暖玉生香,玉軟香溫樂逍遙。
國人在年底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過節,仿佛辛勞一載,就是為了這十幾天的樂呵。
朝廷邸報也刷了粉一般,全是喜事。
祖國形式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大家伙把眼睛用紅布一蒙,過起了太平盛世。
節后,人們路過李家大宅,發現了一個新事物,旌旗。
倒不是別處沒有,而是李財神家的稀奇。
照常來說,舉人桿高一丈,掛斗一只,依次往上;官衙七品豎旗,一品立表;文立筆頭,武立龍虎。
李財神家這旌旗就怪了,旗桿子六丈高,精鐵包銅,金燦燦跟大雄寶殿金剛手中的法寶一樣。
另外,別人掛斗取意步步高升,他掛元寶,一串十來個,跟糖葫蘆賽的。
“什么意思啊,咱家財神又升官啦?”
路過的無不稱奇,心中暗自思討。皇帝陛下終于開眼了,弄個五品小官兒難為我們財神爺,怪不得不讓你發財呢。
有膽子大的,瞎打聽,正好問到這片的衙役。
“敢問差爺,這李財神立的什么旗啊,怎么看不懂?”
衙役年后換了新制服,帥的一批,曾經的臭巡街,現在成了街頭治安官,連著人緣都變好了。
他一改往日死馬臉,笑呵呵的,將哨棍背在身后,跟街坊聊起了天。
“新規矩,這叫富貴節,咱開封府頒發的。凡富商財主做了善事,或者完稅超過一千貫,即可申請旌旗表彰。”
那人也湊趣兒,將旗桿上的元寶數了數,一共十一個。
“這旗斗數目可有講究?”
“有的,有的!納稅一千貫得一斗,五千貫者兩斗,萬貫者三斗。修橋一座得一斗,鋪路三里得一斗,扶貧濟困百家得一斗。想得表彰啊,得空去治安所逛逛,有告示的,詳盡非常。”
路人嘆了一口氣,自己是沒那個命啦,苦熬一年還不定能不能掙一千貫呢。
天下間,恐怕也就李財神能把這玩意串成糖葫蘆了。
旌旗,文官落轎,武官下馬,百姓禮拜。
用來彰顯身份,比穿金戴銀管用,離著老遠就能瞧見,誰都得持敬意三分。
但這玩意歸禮部頒發,乃是朝廷綱常禮法的具體表現。李長安家的這桿旗,很快引起了京中官員們的注意。
衙門一開門,大家伙就開始討論了,很快消息傳入禮部。
呦,瞧你們這官兒當的,被人撬了行了,人家自立規矩,這是打你們禮部的臉呢!
張方平走了,王安石奔著要復次相,你們禮部要玩完吶!
尚書不在家,左侍郎休病假,右侍郎一個人承受了僚屬們的怒火。
“好大的膽子,居然私授旌表,蘇子瞻欺我禮部無人乎。來人,行書開封府,責問其欲何所為!”
說不出個子丑演卯來,開年禮部第一份彈章就沖你了。
署吏寫好了信函,用了印,出門打了車,奔著相距不到二里地的開封府來了。
甫一到門口,心里就開始畫魂兒,蘇軾可是正四品啊,我一個小吏前來下書,不會開年拿我練板子吧。
進了門,通報公務身份,得了通傳,到公房里候見。
喝著茶,吃著干果,感受著一等衙門的奢華待遇,他心里都開始有點吃醋了。
都是給朝廷當差,看看人家開封府,就因為有稅可收,這日子過的,神仙般自在。
等了一刻鐘,府尹有空了。
進門施禮問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麼!遞上公函,告了一聲罪,表示他就是個送信兒的。
蘇軾臉色很好,應該跟上一位客人相談甚歡。
看了公函,也沒情緒反應,只是拿筆批注了幾個字,隨手又塞了回去。
“這位兄臺在禮部不甚得意吧,開衙第一張訓令就著你來送,可盡是得罪人的事兒。若是在禮部不開心,不妨瞧瞧我這開封府。如今六曹擴建,正缺英才,還望兄臺多考慮自己前程啊。”
吏員鞠躬點頭,接了信函,也不敢搭聲兒。
沒遇過這事兒啊,朝廷超新星,四品大佬招募自己一個刀筆吏,真沒這經歷。
出了門他還不回神兒呢,感覺怪怪的。
上了禮部的包車,打轉回去,向上官呈上回函。
主事很生氣,這蘇子瞻太拿禮部不當回事兒了,連封正式的信函都不寫,明擺著看不起禮部啊。
打開一瞧,鼻子都氣歪了,大罵一句“豈有此理”。
眾人趕緊圍過來觀看,只見信上旁批了四個大字“干你屁事”,這下所有人都火了。
好你個蘇軾啊,官升脾氣漲,當個正式的開封府尹就拿閑散衙門不當朝廷,太猖狂了,必須彈劾你,消消你的氣焰。
右侍郎去政事堂開會了,郎中和主事當家,大伙一合計,聯署彈劾蘇軾。
蘇軾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了,正所謂錢壯英雄膽,他現在可是大宋第一令尹,而且剛發了大財。
年還沒過完,李長安提議,要做財富排行榜。
自古財不露白,富不露相,誰還沒幾個政敵啊,怎么敢把財富放到陽光下呢?
別說財富排行榜,你就是弄個善人排行榜,大家伙都不敢上。
可李長安主意多,本領大。不出三天,搞來了陛下的圣旨,政事堂的詔書。
熙寧三年,朝廷感民間富商為國盡忠之心摯誠,特立旌表,以彰義商報國愛民之善舉。
旨意到處,由開封府試行。
富貴節的第一項好處,商人可以換門頭。
按照貴賤次序,貴族用府,大夫用第,士用宅,商用舍,民用屋。
但有了旌表,門楣就可以升級,至少用個“第”字。根據等級不同,到了三品程度,也就可以默許用“府”了。
一節一斗,就可以稱個“第”字,正南開門,門寬八尺,可用正色。
富貴不裝逼,猶錦衣夜行。
誰不想修個好看的正門呢,關鍵是禮法規矩不讓,商人不許南向正中開門,必須偏西。有了旌表,就可以跟進士門第一樣了,再也不是開偏門的。
富貴節的第二項好處,見官平等。
凡有旌表者,于家中見客,無論訪者官身幾品,都許平級論交。
什么衙役啊,屬吏啊,縣丞縣令啊,或者虞候、都頭,以后再也不能隨意登門,肆意折辱了。
最起碼,欺負上門是不行的。
第三個好處,有給當地主官上書之權。
來必召見,見書必回。
有麻煩,找領導可以撐腰;見不平,能找領導施壓;遇亂政,可直接當面斥之。
只要你夠有錢,給朝廷交多多的稅,或者行善積德廣有人望,那你就可以當編制外的御史言官,等同進士。
李長安帶頭報稅,領著一幫開封富商,二月一過,送來了十萬貫預繳稅。
蘇軾膽雄氣壯,當即表示,開封府將全力保障合法商人的各項權益,支持李長安的富豪榜做大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