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除皇宮以外,陷入了半癱瘓狀態。
四面城門,車水馬龍,勛貴們集體出游,說是要去鄉下過冬。
恐慌開始傳染,很快,流言產生了。
“曹家要篡位登基,外軍已經起兵靖難了,快跑吧!”
當然,謠言主要還是在下層傳播。
他們缺乏通暢和準確的信息渠道,不得不把事情想的更壞一點。
這一下,城里的中小商人還有普通市民也開始外逃了。
城門令趕緊回報宮中,這出大事兒了啊。上一次全民往外跑,還是契丹南下呢。
消息傳入宮中,曹氏一臉鐵青。
這肯定是有人從中作祟,老娘的命令剛下,怎么這幫人反應這么快。
戒嚴,為什么不封城門?
城門令滿腦門子汗,沒接到命令啊,咱大宋晚上都不關城門,幾十年了,啥時候說戒嚴了?
一番對證,居然戒嚴令只下給了新入城的禁軍。
“草包,一群草包!”
老太后大發雌威,將身邊的軍將逐個罵了一遍。這還不解恨,下令主官罰俸三個月,趕緊去戴罪立功。
這一下,開封真的戒嚴了。
四門緊閉,禁軍上墻,城樓里張弓搭箭。
蘇軾被攆回衙門辦公,聽說外面戒嚴,立即下令所有衙役緊急回開封府待命。
正役加白身,他手底下有小四千人。
以防萬一,他也怕上面狗急跳墻。李長安這廝的計謀一向不怎么穩妥,要是鬧起來,他手底下得有一支能保全己方的武力。
開封本就是雙指揮中心。
政事堂指揮天下,開封府尹指揮京城。一旦遇到緊急情況,開封就是東京,東京就是天下。
蘇軾宣布開封進入緊急狀態,所有官員屬吏衙役,一并取消假期,全天待命。
特殊時期,為了保證社會秩序的正常,開封府有權接管除城墻以外的一切武裝防御力量。
事實上,從五代朱全忠開始,開封府尹一直是國家元首的重要備份。
到了大宋,這條規矩被繼承了下來。
一旦國都附近發生戰爭、動亂,造成國家政權動蕩,開封府尹將自動進位成國家副宰相,統管京畿三大條線。
蘇軾做好了全部準備,只盼著宮里頭不要犯糊涂。
宮里頭,福寧殿。
趙頊一身戎裝,身邊兩百名護衛兵甲齊全,皇城跟內城相通的東門,已經完全被他的直屬掌握。
他也怕了,老奶這是要干啥啊,怎么忽然不經過宰相也不通知自己,忽然就接管了京城。
作為一位帝王,防人之心乃是底層代碼,他應激性的啟動了自己的防御系統。
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證自己的安全。
曹氏聽著皇帝全起自己三千兵馬,竟然要武裝出城,腦瓜子都大了。
乖孫兒,你吃錯藥了么?
我一個老太太,可是在為你們趙家拼命,是在保衛你的江山,你怎么還敢對老祖起了防范之心。
“快去,曹佾...不不不,你別去了,讓高氏去,趕緊將皇帝勸回來!”
怎么能自己人先亂了陣腳,咱們娘幾個,要對付的是外朝。是富弼,是歐陽修,是蘇軾!
高氏見了使者,表面上裝的不知所措,慌慌張張。
“臣妾...臣妾怕是勸不動啊。”
“太后快去吧,先穩住了官家,別讓外朝看了笑話。”
幾經催促,高氏才不情不愿的,拖拖拉拉的上了轎子。
到了福寧殿,她一個人,帶著個貼身侍女,在士兵劍戟組成的叢林中穿過,泰然自若的樣子,就像在逛花園。
一見趙頊,她立馬告知,“圣人已將其他皇子、皇女拿住,何去何從,官家自定。”
“母親可愿隨我出城?”
高氏點點頭,她既然來了,斷沒有回去的道理。
風云驚變之際,誰也保不準這些士兵和軍官會怎么想,當年柴氏母子真的是不小心病死的么?
跟在皇帝身邊,不但讓曹氏少了一個籌碼,同時太后的身份本來就有號召力,是合法性的一部分。留在宮里,她這份合法性一錢不值,可要是跟著皇帝就不一樣了,價值千金。
曹氏想篡位,也總要搞個廢立吧,到時候自己就是兒子最大的支持。
“走,出城!”
去哪兒呢,關鍵曹氏也沒打出旗號啊,總不能皇帝先自己舉反旗。
想了一會,“去金明池,營房齊備,糧草充足,可以隨時西去洛陽,或者東去青州。”
大軍啟動,兵戈之聲驚動四方。
曹氏聽聞回報,連砸了十幾個御瓷,那可都是仁宗特意給自己制作的。
敬酒不吃吃罰酒,怎么就沒一個人能讓自己順心的。
“召富弼!”
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不能再秉持王不見王的想法了,直接跟反賊頭子和談吧。
請富弼,讓別人去不合適,曹佾主動請纓。
老曹跳上車,這宮里用的還是老式馬車,并沒有減震,弄得他還有點不適應。
車子向前,過了幾道門,眼瞅著就要走出皇宮里。
忽然,車子停下,負責隨行的太監說,富相公來了。
曹佾伸出頭,確實,兩車相對,前面那輛豪華無匹的馬車,正是富弼的標志。
交換了信息,富弼邀請他同乘。
一上車,富弼立即問:“圣人要臨朝稱制還是直接登基,要改國號么?”
曹佾又吃驚又委屈,滿臉疑惑不解,“彥國兄,何出此言?你秉國近二十載,我曹家,對大宋忠心耿耿啊!”
再說了,大宋的皇位有什么好篡的?
曹家是外戚,爵位是郡王,日常府邸是國公府,日子比一字親王都舒服,為什么要篡位。
富弼說,你們干的這些事兒,誰信啊?
英宗登基,你們曹家垂簾聽政;新皇登基兩年了,你們家還垂簾聽政;都答應退居后宮頤養天年了,突然又出來宣布垂簾聽政。
從仁宗最后的十年開始算,你們曹家直接決定朝政,已經十八年啦。
話說回來,你們不篡,我都替你們著急。
有史以來,能長期把持朝政的,要么沒有好下場,要么就篡權奪位。
我富弼今天就是來請圣人登基的,別玩了,我累了。
曹佾大驚失色,怎么會這樣呢,我姐姐那是輔政,什么時候獨裁過,你富弼可不能冤枉好人。
韓琦聽聞富弼進宮,領先一步,先來見了曹氏。
“殺了富弼,舊黨無頭自亂,咱們重新收拾河山!”
雖然他不知道富弼的殺手锏是什么,可總覺得,這個老朋友不簡單,一定會有什么壓箱底兒的法寶。
絕不能讓他掏出來,否則自己費盡心機所促成的一切,就要毀于一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