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人老成精,席上聽了王雱幾段故事,已經(jīng)對北地發(fā)生的事有了大致判斷。
這可不是一般的征稅,更像是勢力洗牌。
聽話的能繼續(xù)經(jīng)營莊園,把持商路,蓄養(yǎng)武裝力量;不聽話的,不是打成了反賊,就是下獄成了逃稅分子。
北地,原本是大宋的基本盤,龍興之地。
確切的說,大宋禁軍是趙家的龍興之地,禁軍的來源是河北諸路。
要是太祖不死,一路北伐收復燕云,那現(xiàn)在大宋的格局可能比隋唐還要好一些,起碼北地健兒都是親朝廷的。
可惜了,太祖不壽,太宗不得武人之心,弄得北人跟朝廷有了隔閡。
太宗以文御武,又怕北人反叛,故意抽干北地精英入禁軍,然后異地駐扎,用以維持跟河北世家的平衡。
富弼雖然想退了,但是也不想看到有生之年來一場安史之亂。
“沒想做啥,現(xiàn)在呂惠卿可是太皇太后的人,撈的銀子也都送進了宮里。”李長安挑了挑眉。
這家伙可把富弼嚇壞了,你小子別是真想搞南北大戰(zhàn)吧。
“胡鬧,河北乃國之長城,怎可輕易動之!”
“長城?長城是防賊的,還是防逃民的都不一定呢。指著這幫人防住遼國,您回洛陽先得把洛陽八關(guān)都重修一遍。”
李長安找出地圖,上面標注了前幾年的宋遼軍力分布形勢。
“北地邊關(guān),只要沒有燕云,無論如何都守不住。什么以河淖為長城,自欺欺人之舉。燕云能屯十五萬兵,三路或兩路分出,或再加一道海路,怎么守?”
富弼看著圖,直嘖舌。
燕云與平原相接,根本沒有關(guān)口阻攔,除了河道在夏季有點延遲敵軍的作用,其他真是糊弄鬼。
真宗時期,鼓勵北地大興碉堡,其實目的是防止敵軍就地補給。
以燕云為基地,遼國的后勤只能維持半個月的路途,也就是一千二百里。
真打成大戰(zhàn),只要退守洛陽,總不至于亡國。
可真說要靠河東路,京東路這點兵戰(zhàn)而勝之,估計連最能吹的文官都不信。
“真宗之策,我稱之為堅壁清野,只是做得還不夠。”
李長安相中了歐洲的領主制度,那種遍地碉樓,弄幾百個武裝士兵就能守一年,把上帝之鞭都嚇退的刺猬戰(zhàn)術(shù)。
他給富弼換了一幅圖,這回,圍繞河道跟山川上面標注了密密麻麻的堡壘群。
“控制平地、河道、大路,如果遼軍一個個的敲,那就失去了突然襲擊,直搗中樞的戰(zhàn)略先機。若是跳島,那他的后勤線就會崩潰,十幾萬人得不到有效補給,深入帝國,只要一個月,他們自己都得崩。”
真宗的策略不能說不好,只是太宗干的惡心事兒太多,坑填不完。
當初太宗跟武人反目,把唐末以來北地的烏龜殼拆完了,只剩下一些節(jié)點性據(jù)點擴建成了城池。
修碉堡很費錢,沒有生存危機,幾十年也不一定能修成一座。
李長安此舉,就是要讓呂惠卿給他們個刺激,讓這些人重新?lián)炱饋砝鲜炙嚒?/p>
富弼還是怕,人家為什么不反呢,憑什么聽你的?
當然是一手長刀,一手肉餅,你老教的嘛。
特許專賣,這就是我給他們準備好的肉餅。凡是恢復耕戰(zhàn)體系的,都可以接入財經(jīng)會的貿(mào)易體系。
水晶、鋼鐵、銅器、絲綢、棉布、美食,想賺錢,讓他們賺的比種糧食多幾倍。
不光如此,他們當?shù)禺a(chǎn)的特產(chǎn)或者礦物,只要有價值,財經(jīng)會也會優(yōu)先采購。
如果不聽話,那就別怪呂惠卿心狠手辣了。
富公您可能還不知道,王元澤在席間也沒敢細說,緝稅軍本部雖然沒擴大,但是協(xié)助部隊已經(jīng)增長到兩萬了。
兩萬大軍,就一個主帥,還放在被分割制衡的河北之地。
只要呂惠卿不去造反攻打堅城,他已經(jīng)無敵了。
不聽話就丈量土地,按課繳稅。不是從今年開始算,是從英宗元年開始。
不說搞的他們傾家蕩產(chǎn),至少也要打斷他們的脊梁。
并且,明年開始,我將派商人北上,以皇上的名義,在當?shù)亻_設不經(jīng)州府管理的礦山工坊。
富弼沒明白,這也是管束世家的手段?
是,當然是,這就叫做經(jīng)濟殖民地。
不在當?shù)亟欢悾瑓s吸納當?shù)厝丝诰蜆I(yè),轉(zhuǎn)移他們對世家的忠誠,收到朝廷身上來。
而且,人就那么多,跟著朝廷的多了,跟著世家的自然就少了。
此消彼長,不出十年,當?shù)睾缽娫傧刖奂磁训牧α浚蛟S當?shù)氐逆?zhèn)守使就能反手把他們滅了。
比如,在邯鄲,就很適合建立超大型的冶鐵商行。
挖礦山,修路,冶煉,制造,販運。一套流程下來,至少用人兩三萬。這些脫離農(nóng)業(yè)的工人,需要糧食吧,需要配套商業(yè)服務吧,那是不是也帶動了當?shù)氐陌l(fā)展?
當?shù)匕l(fā)展了,是不是世家豪強的收益也增多了?
那我派兩千駐軍可以吧,沒事兒組織礦工進行點防災防賊訓練沒毛病吧?
只需五六年,邯鄲就能成為鎮(zhèn)守半個河北西路的樞紐。
最為核心的關(guān)鍵,它不費財政,甚至還能賺錢。
當?shù)厥兰乙彩且粯樱犜挼模黄鹳嶅X,不聽話的,找點理由看管起來,讓他們弄塊平地種地去。
富弼對這種控制地方的手段很是驚奇,原來還可以這么搞啊。
鹽鐵官營以來,朝廷駐軍所在,也就是鹽場、礦山、江南運河水道。這么分散駐軍,用工礦商行經(jīng)濟殖民,還是第一次提高到穩(wěn)定地方的高度。
“高妙!不愧自稱東京第一聰明人!”
“別,您可別瞎說,我連前三都排不進去。不過這計策也并不穩(wěn)妥,需要一個強大的貿(mào)易網(wǎng)絡,用金融手段掌控供需。萬一要是有個神仙非跟我魚死網(wǎng)破,地方上結(jié)鎮(zhèn)自保也有可能發(fā)生。”
“這難道不是你故意留的后手?”
“看破不說破嘛,都攤開來多沒意思。您回洛陽以后,中樞大權(quán)轉(zhuǎn)交給誰,能透露了么?”
富弼只是笑,把李長安憋的夠嗆。
這老頭,都要成一家人了,居然還防著自己。
“別瞎操心我的事,死之前,左仆射、太師、鄭國公一樣也不會撤,只要你有危險,我會殺回來的。”
好吧,你這是要當戰(zhàn)略核武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