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開審之前,蘇軾又寫一篇文章——《論法的精神》。
向朝廷還有百姓申明,自己不是寇準,也不是包拯,并不是來展現個人好惡的。打擊豪強權貴,那不是主要目標,核心是要樹立“法”的精神,要將《大宋律》真正落到實處,為東京城的健康發展,樹立典范。
宮里面一看,行,這回不用操心了。
來訴苦和告狀的趕緊回去吧,人家蘇軾都說了,要依法辦案,不會冤枉你們的。
蘇軾是立志做圣人的人,絕不會給自己留下污點。
緊接著,他又放出風,提前將庭審形式做了說明。破天荒的在這種民怨極大的案件中,采用了陪審團模式。
權貴們開始瘋狂發動人脈,尋找最聰明的大腦,研究什么叫控辯定罪,什么是陪審團。
時間僅有兩天,第一波人就要進入審判程序,時間不等人。
這下,東京城的辯師和訟師,立馬緊俏起來,預約一次咨詢的價格,都長到了一吊錢。
衙門里的推丞、司直、評事、法司參軍、供檢文字,紛紛請假,然后跑到權貴家里去賺外快。
財經周刊第一時間派出記者對蘇令尹進行了專訪,得到了詳細的,關于新庭審制度的解釋。連夜加急印了五千份,第二天僅一個時辰,銷售一空。
不等漲價,盜版都出來了,許多沒事干的舉子,直接銷售手抄本,一共七千個字兒,賣兩百文仍然供不應求。
市井之間,人們議論紛紛,覺得這肯定是蘇軾蘇令尹的大殺器。
刑部跟大理寺之前裝死,對蘇軾的要求不予理睬,結果現在慌了。
這家伙純愣頭青,一點不懂為官之道,為了成名成圣,簡直是瘋了,怎么能行法家之事,搶我們的風頭呢。
你判案就判案,搞什么審判制度改革,這不是打我們兩家的臉么?
緊急下文,要求蘇軾撤回決定,還要按照常規進行審訊。
開封府正三品的規格,直接領導是富弼和趙頊,對于刑部和大理寺的行文,蘇軾連看都懶得看。
開封府放出話,這一次,蘇軾蘇令尹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正義。
不論出身,不看高低貴賤,不分窮富,只看證據和宋刑統,就要給這個世界搞出來一套規矩。
大理寺少卿星夜拜訪,說了一句話,“刑不可知,威不可測”。
你這么搞是不行的,不能當庭辯論,那律條的威嚴,還有主官對法律的解釋權就削弱了,以后還怎么當官。
蘇軾回了一句:“我心光明”!
咱心里頭就沒有自個,要的就是光明磊落,公平正義。
開審之前,開封府派出四路人馬在城里進行宣傳,想看熱鬧的早點去,想進內堂做陪審的,趕緊申請。
到了正式的這一天,開封府街前人山人海,比新年元宵節還熱鬧。
一清早,開封府大牢,今日要進行庭審的案犯被提溜了出來。
沈肖果,京城祥符縣人氏,祖上乃是禁軍將官,家道衰落后,這一輩子女兒兩嫁,他爹是前任的祥符縣尉。
所犯之罪說來也簡單,當街殺人。
不過他一點沒害怕,根據宋刑統,一罪不二罰,他這個案子之前在祥符已經判過了,這回蘇軾的做法不合規矩。
上庭之前,給了他們整理儀容儀表的待遇。
早飯也換成了正常吃食,兩個包子一碗稀飯,還有一碟咸菜條。
跟著一起出來的四個哥們也都大大咧咧,完全沒把審案當回事兒。欺負幾個賤民,這要是在契丹,官府都不會過問。
咱都賠了錢了,還想怎么的?
吃過飯后,五人被套上頭套,一并帶到府衙之外的木柵里,等待上庭。
蘇軾這邊將舞臺搭的巧妙,活脫脫將戲文里那種大堂給擺了出來,頭頂還懸著一塊巨匾,寫著“正大光明”。
左右兩條楹聯,右邊寫“民崇三尺法”,左邊寫“吏尚四知風”。
大堂坐北朝南,前面留出一片空地,作為待會辯論的場地。
蘇軾高坐長案,左右兩邊是開封府的通判,往前是四名筆錄文書。堂下還留了是個座位,如今空空蕩蕩,并沒坐人。
辰時末刻,鼓聲隆隆,銅鑼敲響,庭審開始了。
通判站起來宣讀本次審判所適用的宋刑律版本,并再次強調了,本案所要堅持的精神。
人販帶出,摘掉頭套,圈進小柵欄里。
“現在,本官宣布,熙寧二年,東京第一萬三千一百六十四號案件,沈肖果當街殺人案,開審!”
通判法槌落下,流程正式開始。
公訴人,也就是蘇軾的首席幕僚,站出來遞上訴狀,并做簡要陳述。
等說完了,通判詢問,疑犯沈肖果,是否請了辯護人,對公訴人所訴內容,是否存在異議。
沈家早雇了人,是從中牟特別花了五十貫請來的老狀師。
這人四十來歲,一張國字臉,梳著個道士發髻,一身麻布長衫,臉上清瘦顯著顴骨很高。
“有異議,當事人并非當街殺人,而是激情誤殺。”
通判斜楞他一眼,差點扔下令牌讓衙役把他叉出去。問的是對事實有沒有異議,而不是問定性,瞎攪合什么。
前期流程走完,蘇軾暫停審判,讓衙役從現場選了十個不同職業身份的人坐到前來。
他們就是今天的陪審員了,待會雙方會進行控辯,來爭取他們對刑罰的裁定。
大理寺來打探消息的人意見如此,瞬間腦門清醒。蘇軾這不傻啊,他這是要推卸責任,把自己摘出去。
好家伙,還以為是個真心為民的青天大老爺呢,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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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這邊還在審著,朝廷那邊卻要亂了套。
北方思路傳警,契丹跟西夏,都有南下打草谷的意圖,戰爭危機時刻到來。
韓琦緊急上書,要求強征糧草,挪用秋稅先支付北征費用,即刻征調民夫,向前方輸送補給。
趙頊聽了一聳肩,表示這事兒他管不了,還沒學到這一篇呢。
這么大的事兒,還是問老祖母吧。
曹氏不慌不急,契丹真南下他都經歷過,這有什么可慌的。
老祖宗早留下了規矩,一旦發生戰爭,朝廷將分為內外兩部,樞密院對外,政事堂對內,各管一攤。
征調民夫這事兒,政事堂就能管,該怎么辦怎么辦吧。
不料富弼卻兩手一攤,“沒錢”!
咱這筆秋稅早就規劃了用途,還欠賬的,發薪水的,補河工款的,甚至還質押了一部分給度支司的國債。
韓琦想截,那自己去想辦法吧,他這個宰相沒本事,干不了。
大宋首相撂挑子,朝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