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路巡閱使衙門的招聘還在繼續(xù)，每日應聘者多達數(shù)百人。
這一日，來了位少女，自稱十九歲。
“是來應聘廚娘或者繡女么？招滿了，去別處吧！”
巡閱使內(nèi)宅所用人員全由富柔親自把關，不是三十五歲以上的老嫂子都不接受報名，況且真的招滿了。
來人娉娉婷婷，打扮清淡利落，從袖子中抽出一份薦書。
慶陽侯府推薦的，說是給府里做事的商人杜氏之女，前年因為押運貨物，半路被山匪劫了，京中剩下這么一個獨女。
因為讀書識字，心高氣傲，一心想著回到冀州再興家業(yè)，所以至今未嫁。
侯府因生意失敗，已經(jīng)無力支撐她北上，所以特推薦他來巡閱使府任職，掙些銀錢，復興杜家。
“你要應聘何職？”
“小女子自幼隨在父親身邊經(jīng)營鹽業(yè)，是以對河北地理、人口、世家、皆有了解，想應聘府中文書一職。”
招募人員本想按照夫人意思把她攆走，可看了侯府的薦書，只好勉強讓她參加筆試。
試卷一共六部分，又長又怪，杜巧蕓看了一眼心說僥幸，要不是特意準備了，怕是今日連一百個字都寫不上。
第一部分是基礎知識題，相對簡單，不過是用文字回答一些社會常識。
第二部分就難了，要根據(jù)地圖，標注出來山川、河流、城池的名字，參考書只有一張粗劣的河北全域圖。
好在她已經(jīng)花錢買了試題，又怕不牢靠，還狠補了一些資料。
到了第三部分，變成了計算，這個對于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一道坎。
大宋府學、縣學并不直接教授算學，唐宋的明算科，那都是要你自學成才的，朝廷只負責考試。
題目倒不太難，只是簡單的加減乘除。
后面幾部分也是，都是些實用學問，跟科舉不沾邊。
最后一題，“請簡要闡述，河北隱匿人口與河北發(fā)展之關系。”
答完了題，杜巧蕓累的像是澆了水，半塊身子都濕透了。沒成想，應聘個文書，居然要會這么多題目。
交了卷子等判題，過了差不多一刻鐘，一個長相不似宋人的大鼻子白皮女人出來，給了她優(yōu)等的評價。
“可先做三等秘書試用，時間半個月，到期雙向選擇，若是覺得不合意，便可以拿了錢走人。”
“這位女先生，可否問一下，三等秘書是最低的么？”
白皮女人點了點頭，轉身回屋，再無應答。
杜巧蕓心中升起巨大的不甘，我堂堂杜九郎之女，居然淪落到應聘個文書都要從三等做起？
好好好，等我來上班的，一定要看看，二等一等的，都是何等風流人物。
回家里等了一日，衙門張榜公告，這一批應聘成功的人開始接受崗前培訓。
地點既不在衙門，也不去李府，而是到了東京大學的一處學堂。
第一堂課，先講保密條例。
林林總總，一共四十七條，包括了日常裝束，人員對接，資料取用，檔案管理、言論管制等等一大堆內(nèi)容。
不但要懂，還要熟練記憶，培訓結業(yè)之前抽查不合格，立即清退。
這把她累的，背一篇課文才幾百字，這特么破條例誰寫的，一點也不精煉，跟棉褲腰一樣長。
背誦必須嚴格按照原詞原句，背差了一個斷句都算是錯誤。
課間休息，學員們完全是道路以目，生怕說錯了一句話就被開革。
巡閱使衙門，一個月十貫的薪水，還包吃包住，上升空間巨大，誰也不想成為那個先被淘汰的人。
第一天，背誦三千七百字，以后半個月的培訓期內(nèi)，隨時抽查。
當晚，在夢里她都在背條例。
第二天，講工作規(guī)范。
這又是折磨人的一天，公文用字要求必須是楷書，不允許自由發(fā)揮，也不能刻意留出容易辨認的個人風格。
從字體，到文件格式，檔案封裝，文件交接，幾十項事項，都必須清楚，并且達標。
結業(yè)之前考試過關，不過關者拿錢走人。
最開始，她還以為所謂培訓就是士子那樣做做雅會，大家聊聊天，吹吹牛，喝喝茶。
你們真培訓啊？
這么一直高強度學習，到了第九天，教習宣布放假半日，允許大家在學校的澡堂去沐浴，明天學騎馬。
我的天，大宋的馬匹已經(jīng)多到了，衙門小吏都能配給的么？
她懷疑早晚有一天，教習會教她騎馬射箭，刀槍棍棒的。
時光一晃，十五天過去，所有的培訓項目都完了，進入到最后的考試測試環(huán)節(jié)。
為了當這個三等秘書，她真是拼了命了。
計劃能不能成功，全在今日。
抽題，答題；抽題，測驗；抽題，模擬演練。她緊張的就像躲在草叢里等待獵犬錯過的兔子。
好在最終涉險過關，雖然不是最優(yōu)秀的，但撈了一個良。
現(xiàn)在，終于可以簽訂文書協(xié)議了。
茲有慶陽侯府舉薦杜沖之女杜巧蕓，考試成績合格，被聘為河北兩路巡閱使衙門三等秘書，月薪十貫。
好了，拿了聘書就可以回衙門報到上班了。
進門第一天，體檢、沐浴、領日用品、領辦公文具、見上級和同事，拜工作師父。
從今以后，她還將有一個月的實習期，要跟著師父在不同部門輪崗，一個月后決定自己到底在哪個曹日常工作。
折騰了快二十天，她還一面沒見過李長安呢！
這里的人都不閑聊，只談公務，且只跟對應的人聊有限的幾句，沒一個人主動社交。
秘書不能回家，不能隨意出衙門，每十日放假一日。
她想知道李長安是不是被罷免了，為什么遲遲不出現(xiàn)呢，難道老天爺也要攪合自己這個完美無缺的計劃？
上班第三日，衙門來了一位貴婦。
不過她非常特別，并沒有像高官顯貴的夫人那樣寬袍大袖，一身珠翠，而是身著袴褶，倒像個爺們。
“你！站住！”
貴婦下了指令，擋在了她身前。
“巡閱使府除我以外，不準施粉黛，聽見了么？”
“未曾有此禁令，是以不知！”
“現(xiàn)在有了，我一會就加上！”說完，貴婦帶人去檢查其他人員了。
好險，好險，這人不會就是李長安家的那頭母老虎吧？世人皆稱，此女乃是花木蘭轉生，專愛武事。
可千萬別找上我，光看她剛才那只手就知道，一巴掌怕不是能拍死人。
杜巧蕓在衙門都上班了，李長安還沒有“病愈復出”，雖然他每天在金樓進進出出，與各路富商高談闊論。
皇上已經(jīng)下旨，朝臣禁止彈劾李長安，并且，由濮王擔任河北兩路節(jié)度使，協(xié)管河北事宜。
四月中，財富報和財經(jīng)周刊聯(lián)合發(fā)布消息。
李長安準備發(fā)售“河北開發(fā)基金”，首期籌資五百萬貫，用于修建道路和整治河道。
韓琦當天大醉一場，“這豎子，終于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