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捂著荷包搖頭,表示堅決不上當。
好小子,說通了要我貸款買馬,轉頭就把馬價定在了三千貫一匹,這十來匹馬頂我蓋一座宮殿了。
坑人坑到皇帝頭上了,也就你小子想得出來!
李長安循循善誘,千金買馬骨的道理,睿智的皇帝陛下您還不懂么?
要是天下人知道您用三千貫買一匹大宛良馬,那明年,開封將擁有幾千匹異域來的優良馬種。為了國家,為了祖宗基業,為了陛下您個人的千秋美名,就答應了吧。
趙頊說我不!
買馬這是樞密院的事兒,國家大政,怎么能讓我一個人掏錢呢?
買個一匹兩匹還行,這十六匹實在是買不起。
李長安說我給你介紹個人你就買得起了,萬兩黃金或者萬戶侯你挑一個。
當天下午,在迎仙樓包場,李長安請來了一位神秘人物。
濮王做東,蘇軾作陪,場面弄得極其高端。
閣門拉開,從另一間房間走出一個身材壯碩,滿臉滄桑的中年。
那人一抱拳:“王爺,蘇學士,怎么不認得張某了么?”
倆人都愕然狐疑,自己認識眼前人么,怎么毫無印象。無論是俠客還是士子,這些年要是碰見如此有個性的,不應該忘卻啊,自己又沒老糊涂。
趙頊扮做濮王的小輩兒起來見禮,打量了一番,卻也沒有什么印象。
李長安說這是位英雄人物,四年前在開封名聲赫赫,自己做太子時也廣交英雄,沒見過這個張某人啊。
蘇軾讓李長安趕緊介紹,省著辱沒了英雄。
“二位真想不起來么,四年前,本財神舉辦的眾籌酒會,再想想?”
蘇軾凝眉陷入回憶,四年前?
那時候他風頭正勁,每出一稿,必定風靡京城。李長安攛掇自己搞什么風云榜,確實辦過不少次詩會酒局。
籌錢之事,好像記憶里真不多。
最清晰的,還是自己老爹死后,沒錢回鄉安葬,想要依照蘇洵遺愿,直接埋在郟縣。那時候李長安幫自己張羅了一局,籌了六百貫銀子,這才得以讓老蘇魂歸眉山。
還有過別的籌錢的事兒?
他沒想起來,濮王卻想起來了。
四年前,金明池賽龍舟,當時英宗正準備革新天下,整頓禁軍,重啟收復燕云的計劃。
一個年輕人撂下豪言壯語,說池塘小舟練出來的水軍,放到海里連抓魚都不配。
大宋百年,連世界有多少文明之邦都不知道,還好意思自稱中華,簡直是千百年來中原之恥。
人家大食人能翻越海疆而來,我們卻只能在家門口玩水盆,簡直可笑。
后來,李長安就組了個局,向開封的權貴和富豪們推銷一個“探險計劃”。由一名自稱錢鏐水軍張將軍之后的青年人,率領八艘海船組成的船隊,向西進發,探索大食人和昆侖奴的故鄉。
一張沒人看得懂的海圖,八艘船組成的紙面艦隊,就想騙大家籌集兩萬貫的資金。
有很長一段時間,李長安在上層圈里被當做了掮客騙子,而且是那種智力不太高的騙子。
大宋盡占華夏膏腴之地,萬物盡有,跑極西之地干什么?
為了要大食人的香料還是黑漆漆的昆侖奴,等著他們自己送上門不好么,何必多此一舉。
總之,那場眾籌成了一個笑話。
不過對于那個青年,濮王爺還是有一點印象的,他也是人生僅見有人肩膀子那么寬。
哦,想起來了,確實跟眼前人有八分相似。
“張寶玉?”
“王爺好記性,小民見過王爺!”
“真是你?”
“是我,穿越七海,從占城到天竺,再到黑衣大食,再到黑昆侖,繞行萬里,我回來了!”
蘇軾眼里放出光,趕忙賠罪,并邀請張寶玉上座。
“異域萬里,可有見聞記錄,跟我等分說分說,真有長安所講希臘之國,不是真臘之謬誤么?”
張寶玉看向李長安,翕然一笑。
這家伙一個故事騙了多少人,名滿天下的蘇軾居然也被他耍的團團轉。
轉過頭,對蘇軾點了點頭,“希臘、雅典、羅馬、君士坦丁堡,還有埃及開羅,這些都是真的。”
趙頊聽得一臉迷糊,你們聊什么呢,我怎么沒聽過這些地方。
蘇軾著急,直接坐到張寶玉旁邊,“希臘哲人遍地,雅典學者多如牛毛,真如此?”
“誒!”那張寶玉一聲長嘆,滿臉落寞。
“晚啦,咱們去晚啦!學者之城已經被毀,書籍散逸各地,學者也都逃亡歐羅巴,連宗教都改姓啦。”
蘇軾悵然若失,怔怔的陷入失神。
怎么就被毀了呢,一個遍地學者的理想國,怎么就被毀了呢?
李長安見氣氛不對,忙將蘇軾勸開,自己重啟話頭兒,“諸位,聽過金羊毛的故事么?”
幾人都搖頭,只有張寶玉臉上平淡如水。
“一種柔軟的,如同絲綢一般的細長羊毛,比最好的棉花還好十倍,只有在伊比利亞才存在的寶物。”
趙頊第一個不信,他宮里有各種各樣的羊毛制品,契丹每年的交易里都有不少這玩意。
先不說肉不柔軟,就那股騷臭的味道,但凡是個文明人就受不了,用來鋪地都覺著惡心。
李長安剛說完,張寶玉從腰間取下一個盒子,打開來,里面是一團打著卷的白色毛發。
“陛下,你不想以你的時代,作為控制草原蠻族的開端么?”
趙頊接過來,聞了聞,捻了捻,臉上還是充滿疑惑。
“羊毛貿易,一年割兩次毛,一只羊十斤,賣錢等于五十斤棉花,這樣的貿易,能讓整個草原都養羊么?”
宋江“細麻”布一匹三百文,以此反推,一斤棉花要接近百文,那五十斤就是五貫錢。
“一只羊五貫錢?”
開封東市現宰活羊,不過一貫兩百錢一頭,還是肉和皮都歸買家的。
你一只羊,光賣毛就能賣出來五貫,這羊毛是金子做的啊。
“漢人無法長驅直進大漠,無非就是馬匹不力;蠻奴之所以南下劫掠,無非就是物產不豐,無以交易。試想,我大宋有漢唐之良馬二十萬,封狼居胥,又有何難?試想,蠻奴有中原所需之物,又何必穿越大漠,屢次惹起烽煙?”
三人看著李長安,多少還是有點懵。
一匹馬,一只羊,能關系到千百年來北疆之穩定?
“拿來,我再看看!”
濮王從懷里掏出老花鏡,拿著羊毛,走到窗前自信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