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王有所不知,末將麾下的玄冥鐵衛,前幾日跟著夜墨寒將軍攻陽武關的東城墻,折損了不少弟兄,甲胄和長戟都需要修補,現在怕是難以立刻出戰。”
“還有虎頭重甲營,弟兄們連日攻城,棉衣都還沒換上,關外天寒地凍,怕是撐不住長途奔襲……”
他連忙用袖角擦去,語氣帶著幾分為難。
陰景逸這話半真半假,玄冥鐵衛在王向陽這位罡氣極致的天花板戰神手中確實有折損,但遠沒到不能出戰的地步;虎頭重甲營缺棉衣也是實情,可只要能調配到糧草和物資,整頓一兩日便能出兵。
他故意把困難說重,就是想推脫——他心里其實也很清楚,夜無痕這是把他當“外人”,想讓他的人去當炮灰,即便打贏了,功勞也會被夜煞的嫡系分去;若是打輸了,他不僅會損失精銳,還可能被夜無痕借機問責。
“先生說的這些,本王都知道。玄冥鐵衛的甲胄,本王讓人從陽武關的軍械庫調最好的過來,不夠的話,從本王的親衛營勻出一部分;虎頭重甲營的棉衣,本王已經讓人去催了,今日傍晚就能送到營中。”
“至于糧草,定朔城丟了,咱們的糧道確實緊了些,但先生麾下的人,本王保證優先供應——畢竟玄冥鐵衛和虎頭重甲營,是咱們現在能拿出的最強戰力了。”
夜無痕自然聽出了他的推脫,卻沒點破,只是端起自己的茶盞,慢悠悠地吹了吹浮沫。
陰景逸心里一沉,夜無痕這是堵死了他的所有借口,他還想再找理由,比如“蘇夜麾下有射聲營,玄冥鐵衛是步兵,恐難抵擋遠程箭矢”。
“先生剛從大乾逃出來,投奔本王,營里不少人都在看著。”
“若是此時先生能率軍穩住側翼,將來破了乾州,本王定會上表,請封先生為異姓王,轄制一州之地——這可比在大乾皇城當個隨時可能被清算的武官,強多了吧?”
可沒等他開口,夜無痕就又說道。
這話里的“利誘”再明顯不過,陰景逸在大乾時,雖說也算是一個實權武官,可是因為顧長卿的原因,一直不得重用,否則也不會有這檔子事情發生。
夜無痕許給他的“異姓王”之位,正是他多年來的夙愿。
可他也清楚,這“利誘”背后,是赤裸裸的威脅——夜無痕話里的“營里不少人都在看著”,分明是在提醒他,若是不答應,他在夜煞軍里就再無立足之地,甚至可能被那些敵視他的夜煞老將借機除掉。
“夜王的厚愛,末將感激不盡。”
“只是蘇夜麾下的雷澤龍騎太過兇悍,玄冥鐵衛雖是道兵,卻終究是步兵,若是正面撞上重騎沖鋒,怕是……”
陰景逸垂下眼簾,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短刀的云紋鞘,語氣帶著幾分不甘。
“本王沒讓先生去跟雷澤龍騎正面硬拼。”
夜無痕打斷他的話,手指指向輿圖上定朔城與陽武關之間的官道。
“蘇夜那小兒剛拿下定朔城,定然要整頓兵馬,清點戰利品,不會立刻往陽武關來。”
“先生只需率軍去官道旁的黑松林埋伏,等蘇夜的人路過時,先用玄冥鐵衛的‘玄冥鎖龍陣’攔住他們,再讓虎頭重甲營從側翼突襲——蘇夜的人長途奔襲,定然疲憊,只要先生能纏住他們三日,本王就能調集冥魔戰神的一部分兵力過來,到時候咱們前后夾擊,定能重創蘇夜!”
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可陰景逸心里跟明鏡似的——夜無痕哪里是讓他“纏住”蘇夜,分明是讓他用麾下的人去消耗蘇夜的戰力。
玄冥鐵衛的“玄冥鎖龍陣”雖能防御,可面對雷澤龍騎的沖鋒,兩支道兵硬碰硬,定然會損失慘重,而虎頭重甲營從側翼突襲,也未必能討到好處,畢竟蘇夜還有朱雀的射聲營,遠程箭矢就能給重甲步兵造成巨大傷亡。
“夜王,不是末將不愿出戰,實在是……”
陰景逸還想掙扎,可夜無痕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語氣也冷了幾分。
“先生是覺得,本王給的條件還不夠?還是說,先生心里還念著大乾,不愿跟蘇夜為敵?”
這話可就重了,“念著大乾”這四個字,在如今的夜煞軍里,跟“通敵叛國”沒什么兩樣。
陰景逸猛地抬頭,對上夜無痕冰冷的目光,心里瞬間明白——他沒有選擇。
他現在人在夜煞軍的營地里,麾下的兵馬都被夜無痕的人盯著,若是敢不答應,別說“異姓王”,怕是連小命都保不住。
“末將不敢,末將只是擔心麾下的弟兄,怕辜負了王爺的信任。”
“既然王爺已有部署,末將這就回去整頓兵馬,明日一早便率軍出發,前往黑松林埋伏。”
陰景逸連忙起身,對著夜無痕抱拳道。
“先生能明白就好,本王會派五千輕騎跟著先生,一是幫先生探路,二是……協助先生布防。”
夜無痕看著他緊繃的側臉,眼底閃過一絲滿意,卻依舊沒放松警惕。
陰景逸心里清楚,這五千輕騎哪里是“協助”,分明是夜無痕派來監視他的,可他也只能應下。
“多謝王爺體恤,末將這就告退,回去準備。”
說完,他躬身行禮,轉身退出了大帳,帳簾在他身后落下,將里面的光影和炭火的暖意都隔絕在外。
關外的寒風迎面吹來,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陰景逸卻渾然不覺,他抬頭看向遠處的陽武關城樓,心里滿是無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這次去黑松林,怕是兇多吉少,可若是不去,他連今晚都未必能安穩度過,他攥緊了腰間的短刀,刀鞘上的云紋硌得手指生疼。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朝著自己的營地方向走去——不管怎樣,先把兵馬整頓好,至于將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帳內的夜無痕,看著陰景逸遠去的背影,臉上的凝重又深了幾分,他知道陰景逸心里不情愿,可他別無選擇——蘇夜的勢頭太猛,若是不盡快穩住側翼,陽武關的十萬大軍遲早會被拖垮。
他拿起案幾上的軍報,再次看了一遍“蘇夜親至”四個字,眼神里滿是復雜。
“蘇凱啊蘇凱,你倒是生了個好兒子,可惜……咱們終究是站在了對立面。”
銅爐里的火星徹底滅了,帳內的溫度漸漸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