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如今海州葉王府出現內亂,局勢正是混亂的時候。”
老謀士的聲音帶著沙啞,他從袖中摸出塊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眼屎。
“不過倒是剛收到份從大凌那邊飛鴿傳的急報,你且看看。”
他說著把一卷牛皮封的情報推過去,封蠟上還印著江東楚軍的鷹隼印記,顯然是加急送過來的。
項羽用匕首戳開蠟封,展開情報的手頓了頓,他的指節比常人粗了一圈,虎口處的老繭厚得能磨斷弓弦,那是常年握著霸王戟留下的印記。
當“玄無觴”三個字跳進眼里時,他咬著羊肉的動作慢了下來,喉結滾動了兩下。
“大凌第一將玄無觴……”
項羽的聲音有點悶,作為一方勢力之主,以及一位站在罡氣側武將巔峰的武夫,他自然了解過這天下所有勢力當中值得注意的罡氣側戰神。
知道這位大凌第一將乃是一位巔峰戰神層次的大將,如今的江東楚軍當中,除非自己出手,否則沒一個人是這位大凌第一將的對手!
只是沒想到……他也這么快就敗了嗎?
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在那位新的天下第一席“恨天無環”李存孝踩著南宮天下的尸體登頂的時候。
如今……又要出現一位了嗎?
“老將軍敗了。”
范增在一旁捻著山羊胡,看著項羽的側臉。
“被個叫天蒼茫的后生,十招。”
他頓了頓,把剛沏好的濃茶往項羽面前推了推,茶湯里飄著兩片沒撈干凈的茶葉。
“十招?”
項羽猛地抬頭,眼里的光像要吃人。
“亞父是說,當年能跟南宮天下斗到日頭偏西的玄無觴,十招就被人挑了兵器?”
他把手里的羊肉往案上一摔,骨頭撞在青銅燈臺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帳外的親兵聽到動靜,腳步下意識地停了停,誰都知道楚霸王這是動了真火氣,
“那后生應當也是一位罡氣極致。”
范增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茶沫沾在他花白的胡須上。
“跟你,跟王向陽,同一個層次!”
他用銀簪在案上畫了個圈。
項羽突然沉默了,抓起案上的酒壇往嘴里灌,濁酒順著下巴流進鎧甲縫隙里,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了些。
他想起上個月在文州的時候,王向陽那柄通體金黃色的帝皇戰戟帶著金芒砸過來時的壓迫感,當時他只覺得胳膊像是撞上了城墻,虎口震得三天握不住戟。
那時他才知道,這天下的罡氣極致,原來不止他一個。
“天蒼茫……”
項羽把這三個字嚼得咯吱響,像是在咬對方的骨頭。
他忽然起身,大步走到帳外,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有三丈長,烏金甲的邊緣鑲著圈金邊,倒像是給這尊戰神鍍了層光暈。
遠處的校場上,楚軍正在演練陣法,戈矛如林,盾牌如墻,吶喊聲震得天邊的晚霞都顫了顫。
可在項羽眼里,這些往日里讓他熱血沸騰的景象,此刻竟有些模糊。
他抬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那柄劍是當年在江東起兵時,當地鑄劍名師用昆吾山的精鐵給他打的,劍鞘上鑲著七顆綠寶石。
可現在摸著劍鞘,他忽然覺得手心發燙——王向陽的帝鎧,天蒼茫的槍,這兩個名字像兩塊石頭,壓得他胸口發悶。
“當年在烏江亭,某以為天下英雄,不過爾爾。”
“直到遇上王向陽那廝……”
項羽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他望著西方大凌皇朝的方向,那里的天際線已經蒙上了一層灰藍。
“如今又冒出個天蒼茫,十招敗一位巔峰戰神……亞父,你說這天下,到底藏著多少好手?”
他頓了頓,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天地之大,藏龍臥虎。”
范增不知何時跟了出來,手里還攥著那卷情報,紙邊被他捻得發皺。
“玄無觴老了,可這世道不會老,你看那江東的稻子,割了一茬又一茬,總會有新的長出來。”
老謀士的聲音在晚風里飄著。
項羽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股說不清的味道,像酒壇里泡著的苦艾草,他轉身走向校場,烏金甲片碰撞的脆響驚飛了帳角的幾只麻雀。
“傳令下去。”
“明日卯時拔營,加快速度,五日之內必須趕到海州!”
他的聲音突然拔高,震得校場上的操練聲都停了。
“王上,原定是七日……”
一旁同樣有些沉默的龍且愣了愣,連忙出聲道。
“某說五日!”
“某倒要看看,海州那群內亂的烏合之眾,還能不能再突然冒出來一個令我折戟的怪物出來!”
項羽的天龍破城戟不知何時已經握在手里,戟尖往地上一頓,堅硬的夯土地面頓時裂開數道細紋。
范增站在帳門口,看著自家主公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這頭江東的猛虎,終究是被那兩個名字撩起了性子。
只是不知這股子勁,是會讓他更猛,還是會讓他栽得更狠!
...
而此時橫州天橫府的庭院里,月色像被揉碎的銀箔,灑在青石鋪就的地面上。
廊下掛著的宮燈被晚風推得輕輕搖晃,燈影在雕花欄桿上晃出細碎的斑駁,倒像是誰在欄桿上繡了片流動的星河。
長孫無垢正坐在紫檀木琴前,蔥白似的手指在琴弦上輕攏慢捻,《平沙落雁》的調子順著指尖淌出來,混著院角那株百年桂樹的暗香,聽得人骨頭都酥了半截。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留仙裙,裙擺上用銀線繡著纏枝蓮,隨著撥弦的動作輕輕晃動,倒比廊下的燈影還要靈動幾分。
西施捧著盞剛沏好的雨前龍井,纖指捏著白瓷杯沿,指尖的蔻丹紅得像院墻邊新開的虞美人。
她斜倚在美人靠上,烏發松松挽了個髻,插著支碧玉簪,幾縷碎發垂在臉頰邊,被廊下的風一吹,掃過那抹帶著淺笑的唇角,竟比琴聲還要勾人。
衛子夫則在案邊鋪開宣紙,正用狼毫筆臨摹,墨香混著檀香在空氣里漫開。
她穿了身湖藍色的襦裙,領口繡著小小的云紋,握著筆的手腕懸在紙上,皓腕上那只羊脂玉鐲隨著運筆的動作,偶爾撞上案邊的銅鎮紙,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倒像是給長孫無垢的琴聲打了節拍。
蘇夜半躺在竹編的軟榻上,手里把玩著枚成色極好的和田玉扳指,身上那件月白錦袍的領口敞著,露出鎖骨下那道淺淺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