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雍老娘信佛,上個月還派人去瑞州的金佛寺廟當中求經(jīng),咱備些佛經(jīng)、草藥,讓使者帶話‘蘇夜要是占了瑞州,趙家祖墳都得被刨了’——這老小子是有名的孝子,準得掂量掂量。”
隨后朱升從懷里摸出個小布包,打開是幾片干枯的柏葉。
“再說咱攻瑞州數(shù)月不下,他也耗得夠嗆,與其兩敗俱傷,不如聯(lián)手擋豺狼。”
他忽然壓低聲音。
“你的意思是,拉夜王牽線,聯(lián)上劉家三兄弟,再跟趙雍化敵為友?”
朱元璋把旱煙鍋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子濺在沙盤上。
“這樣一來,東西南北都有牽制,蘇夜就算打下武州,也得掂量掂量。”
“他要是敢打潞州,咱和瑞州還有夜王和劉邦他們就抄他后路;他要是往東進大雍皇朝亦或者西出大凌皇朝,咱們南邊的潞州、瑞州等勢力就捅他軟肋。”
徐達這時在沙盤上插了四面小紅旗,分別是潞州、大凌、瑞州和他們自己的營地,四面旗子把橫州軍的黑旗圍在中間。
“可這些人都是狼崽子,咱得防著點。”
“當年張角師父就是太信盟友,才被人從背后捅了刀子。”
朱元璋把玉佩揣進懷里,玉佩的棱角硌得他胸口有點疼。
“主公放心,咱只跟他們談利益,不談交情。”
朱升把青布袍的下擺撩起來,往地上盤腿一坐。
帳外的天已經(jīng)大亮,巡營的兵卒開始唱號子,聲音粗糲得像砂紙磨木頭。
“那還等啥?咱現(xiàn)在就派使者!末將親自去瑞州,保準把趙雍那老小子的倔脾氣捋順了!”
常遇春把大刀往肩上一扛。
“你去了準得打起來!”
“讓徐達選一些機靈的,一路去潞州找孟章,另一路去大凌找夜王,順便告訴瑞州那邊的老四,讓他盡快跟瑞州趙家的趙雍達成一致。”
朱元璋笑罵著扔給他塊麥餅。
“都給咱記住了,咱不是要跟蘇夜比誰的朋友多,是要讓他知道,想啃咱這塊骨頭,那也得崩掉他幾顆牙!”
他站起身,把旱煙鍋往腰里一別。
“主公這股子狠勁,倒跟當年的張角有點像。”
朱升看著朱元璋的背影,忽然對徐達低聲道。
徐達沒說話,只是把沙盤上代表橫州軍的黑旗拔了一根,扔進案上的火盆里,火苗“騰”地竄起來,把那面小旗燒得蜷成了黑疙瘩。
...
而就在暗處當中,一個隱秘的“反蘇聯(lián)盟”準備成立的時候,此時的蘇夜已經(jīng)離開乾都,回到了橫州當中。
卻此時位于橫州的稷下學宮的青石板路上還沾著晨露,剛過卯時,就有捧著竹簡的學子往藏書閣去,木屐踩在石板上的“嗒嗒“聲,倒比寺里的晨鐘還規(guī)律。
蘇夜披著件月白錦袍,身后跟著驚鯢,兩人走過刻著“百家爭鳴”四個篆字的牌坊時,他特意放慢了腳步——那字是管仲親筆寫的,筆鋒里藏著股春秋霸主的銳氣,墨跡在朝陽下泛著溫潤的光。
“先生昨夜又批閱到三更?”
蘇夜剛進管仲的“夷吾堂”,就見案幾上堆著半尺高的竹簡,最上面那卷《牧民》的邊角還沾著茶漬。
“學宮剛開不久,各地送來的策論堆成山,有個來自祁州的學子論'鹽鐵專營',倒是有點意思。”
“不過你倒會趕巧,昨兒剛改完'官山海'三策,正想讓人給你送去。”
管仲正用狼毫蘸著松煙墨批注,聞言抬頭笑了笑,把沾墨的手指在布巾上擦了擦。
而此時蘇夜的目光卻越過案幾,落在客座上那抹青衫上,青年正臨窗翻著卷《孫子》,陽光透過窗欞斜斜打在他側(cè)臉,把鼻梁的輪廓描得愈發(fā)清俊。
聽見動靜,他緩緩合上書卷,木簪綰著的發(fā)絲滑落額前,倒比學宮門前的“仁義禮智”牌坊多了份活氣。
“這位是荀子先生的高徒,張良張子房,昨兒剛到學宮,正跟老夫討教些《管子》里的學問。”
正待細問,就見管仲往旁邊的客座指了指。
客座上的青年聞聲起身,一身溫潤的儒衫,腰間系著塊普通的玉佩,倒比尋常學子多了份清俊。
他拱手時動作從容,袖口露出的手腕骨節(jié)分明,目光落在蘇夜身上時,既沒有諂媚的熱絡(luò),也沒有刻意的疏離,倒像是在打量一幅待解的兵圖。
“久聞鎮(zhèn)國公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氣度不凡。”
張良的聲音清潤,像山澗里的泉水。
“前日在藏書閣見了國公大人麾下的《均田策》,字里行間皆是惠民之心,良自愧不如。”
蘇夜笑著擺手,目光卻沒離開張良——這位如今年輕的謀圣眉峰如劍,眼底藏著星辰,單是這份從容不迫的氣度,就比他見過的許多世家公子強上百倍。
稷下學宮作為蘇夜一手興建的學宮,自然讓很快就讓蘇夜得知了稷下學宮來了張良這個大才的消息。
因此,他此行的目的也完全是為了張良這位“謀圣”而來!
“子房先生過譽了,比起這些虛文,本公更想聽聽先生對時局的看法。”
蘇夜在客座坐下,驚鯢奉上的云霧茶還冒著熱氣。
“如今大乾九州,烽煙四起,不知先生以為,何處才是長治久安之地?”
這話問得很直接,管仲端茶的手頓了頓,但眼里卻閃過絲贊許。
“鎮(zhèn)國公麾下祁州有鐵、橫州有財、蒼州有兵,乾州有糧,如今再加上武州這道門戶,地盤雖廣,卻如張開的弓——弦太緊,容易斷。”
張良卻微微一笑,指尖在案幾上輕輕點著,像在推演什么。
“先生的意思是,本公樹敵太多?”
蘇夜挑了挑眉。
“非也,是各大州之間的繩結(jié)還沒系緊。”
張良搖頭,指尖劃過案幾上的水漬,畫出幾道交錯的線。
“蒼州的屯田兵與橫州、乾州的降卒待遇不同,蒼州與橫州兩地的政務(wù)體系與乾州的舊臣各司其政,就像幾匹往不同方向拉的馬,雖都有力,卻難成合力。”
他這話剛說完,驚鯢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這些都是蘇夜麾下的機密,這青年竟能一語道破。
“先生看得透徹!那依先生之見,該如何系緊這繩結(jié)?”
但此時的蘇夜卻哈哈大笑,把茶盞往案上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