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底鐵鎖縱橫交錯,宋江的身子不斷下沉,卻忽然想起那日在武州城下,姜小白擲來的銅牌在空中劃出的暗金流光。
原來那令牌從來都不是什么權柄,而是懸在梁山頭頂的鍘刀。
他忽然笑了,江水灌進肺里,火辣辣的疼,可這疼,倒比看著兄弟們慘死要輕得多。
江面上,花榮的雕弓終于拉斷,他抓著斷弓躍上橫州軍的快船,空箭囊“啪”地甩在甲板上。
吳用抱著破損的羽扇跳進江中,江水很快吞沒了他洗得發白的道袍。
而此刻,江底深處,宋江的身子正緩緩沉向鐵鎖陣的最深處。
他最后望了眼水面透下的月光,忽然覺得,這光景,倒像極了當年在忠義堂,兄弟們圍著篝火喝酒時,燭火在窗欞上投下的影。
...
而此時武州城的姜府西廂暖閣內,銀鎏金博山爐吐出裊裊檀煙,卻壓不住滿室凝重。
姜小白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指尖輕輕叩著青玉案幾,案頭攤開的武州地形圖被燭火映得泛黃,朱砂筆勾畫的橫州軍營寨如猩紅瘡疤,刺得人眼生疼。
“諸位且看。”
“橫州軍二十萬大軍壓境,那周公瑾的橫州艦隊已清空武陵大澤,薛仁貴的七萬精銳正屯兵城下,更遑論諸葛亮那支虎豹騎……”
他忽然抬手,廣袖掃過地圖上武州城以南的空白地帶。
“主公,橫州軍如今氣勢洶洶,勢不可擋,憑借武州一州之力,根本抵擋不住橫州軍的攻勢!”
“如今武州已經危在旦夕,必須想辦法向外面求援!”
話音未落,孫臏已搖著輪椅上前,竹簡在膝頭攤開,墨字如刀。
朱溫坐在下首,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酒盞邊緣,他想起三日前城頭觀戰,橫州軍陣列如鐵壁,那幾名橫州軍當中的巨人大將沖鋒時連地面都在震顫。
那日若非燭九陰及時布下疑陣,恐連武州南門都已失守。
因而此刻聽聞“求援”二字,喉頭不禁發緊,卻見燭九陰端坐如松,伽南香手串在腕間流轉,倒像是局外人在賞畫。
“伯靈先生所言極是。”
“但南邊那位朱元璋……”
姜小白忽然坐直身子,金線鶴氅滑落肩頭,露出內里暗繡的蟠龍紋。
“全忠兄與他同鄉,可知此人脾性?”
他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朱溫陰晴不定的臉。
暖閣內頓時一靜,博山爐的炭星噼啪爆開,驚得侍立門外的婢女打了個顫。
“朱元璋?不過是個放牛的窮酸!”
朱溫捏著酒盞的手青筋暴起,喉結滾動半晌,終是冷笑出聲。
“當年黃巾軍未起事,他給地主家放牛時,可沒少挨我的鞭子!”
他猛地將酒盞頓在案上,琥珀色酒液濺上袖口。
孫臏聞言,輪椅上的竹簡嘩啦作響。
他想起前日探馬報來的消息:朱元璋部正屯兵大玄皇朝北方,麾下徐達、常遇春等將皆是能征慣戰之輩,更兼有朱升等謀士輔佐,聲勢已然不弱于巔峰時期黃巾軍在瑞州與武州當中的任何一個分師。
“朱渠帥此言差矣,昔年恩怨暫且不論,如今橫州軍若破武州,下一個直面橫州軍兵鋒的便是潞州龍驤總帥的潞州黃巾軍,以及大玄皇朝北方的朱元璋部黃巾軍——唇亡齒寒的道理,朱元璋豈會不懂?”
此刻聽朱溫如此說,不禁蹙眉。
“全忠兄可知,朱元璋起事時,曾得天公將軍賞識,親自收為弟子?此人最善隱忍,更懂趨利避害。”
一旁沉默的燭九陰終于開口,他指尖在案頭輕叩,聲音清越如玉磬。
“若我們許他……”
他忽然抬眼,目光穿過裊裊煙氣,落在墻上掛著的《大乾九州輿圖》上。
“許他什么?”
“武州若存,他朱元璋尚可與我等互為掎角;武州若亡,橫州軍鐵騎南下,他便是第二個武州!”
姜小白截過話頭,起身踱至輿圖前,廣袖拂過大乾皇朝南方這一帶。
“更遑論,我們手中還有他最想要的東西——”
他忽然轉身,鶴氅在燭火中獵獵作響。
“鹽鐵!”
孫臏眼睛一亮,竹簡在膝頭重重一磕。
“朱渠帥可知,大玄皇朝北方的朱元璋部被那大玄皇朝的唐國公堵在大玄北方動彈不得,占地極少,偏偏朱元璋部黃巾軍當中的老弱婦孺又不少,朱元璋部早就缺鹽已久?”
“甚至朱元璋部下將士,如今還在用草木灰煮鹽!若我們以武州的諸多鹽場為餌,許他三年專營之權……”
他輪椅轉向朱溫,語速快得像連珠箭。
朱溫聽得心頭一跳,想起前日燭九陰遞來的密報:朱元璋部確實因鹽荒鬧過兵變,徐達差點斬了管后勤的將領。
“可那鹽場如今在橫州軍手里……”
此刻聽孫臏如此說,不禁攥緊了拳頭。
“所以我們要搶在這之前,把鹽場獻給他!”
“九陰兄以為,此計如何?”
姜小白忽然大笑,聲震屋梁,他走到燭九陰面前,對著燭九陰笑道。
“盟主好算計,只是朱元璋多疑,怕是需得……”
燭九陰垂眸看著空蕩蕩的手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需得派個他熟悉的人去說。”
他忽然抬眼,目光如電。
暖閣內再次陷入沉默,山爐的煙氣裊裊上升,在梁間結成一片青霧。朱
溫望著輿圖上蘄水與淮河的交界處,忽然想起年幼時在朱家村當中,那個放牛娃蹲在田埂上啃窩頭的模樣。
當時他怎會想到,有朝一日竟要向這窮酸求助?
“我去!”
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生銹的鐵片。
眾人皆是一驚,卻見朱溫已站起身,玄色大氅裹著魁梧身軀,竟顯出幾分悲壯。
“我與朱元璋雖有過節,但到底同鄉,說話倒也好說一些,大不了被那廝羞辱一番……”
他忽然哽住,想起當年年少,自己確實沒少欺負這放牛娃。
“全忠兄大義,只是此行不易,還需……”
孫臏正要開口,卻見燭九陰已起身整衣,這位博通諸子百家出身的謀士,此刻竟對著朱溫深深一揖。
“帶上這個,朱元璋部下有個叫朱升的本家謀士,原是在下舊識,見了此物,當知我誠意。”
隨后他忽然從袖中摸出一枚玉符,符身刻著陰陽魚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