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非推諉,而是一種保護。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蘇定平的價值,遠不止一顆將星所能代表。過于突兀的提升,反而可能將他置于風口浪尖。
沉吟良久,劉華明做出了決定:“這樣吧,關于定平同志的表彰和晉升問題,我們以海軍的名義,形成一份詳細報告,重點闡述其不可替代的、戰略級別的貢獻,以及我們所面臨的實際情況和顧慮。”
“然后,直接上報給薛帥,請首長定奪。”
與此同時,帝都,京城軍區一座靜謐古樸的四合院內。
薛帥剛剛梳理完近期東洲海域沖突和歐羅巴海域遠航的各項報告,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輕輕舒了口氣。
大局已定,龍夏可謂雙喜臨門,東邊打出了威風和安寧,西邊航出了氣派和影響。
他本以為具體的細節和后續手尾,劉華明他們能夠處理好,自己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然而,當他看到機要秘書送來的、來自海軍總部關于慶功宴以及蘇定平軍銜問題的請示文件時,這位歷經風浪、處事泰然的老帥,也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頭,感到有些犯愁。
“這個華明,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薛帥放下文件,站起身,在鋪著青磚的院子里緩緩踱步。
對于慶功宴,他毫不猶豫:“辦!必須要辦,而且要辦得熱鬧,辦出我們龍夏軍人的精氣神!”
“不能光是海軍自己關起門來慶賀,邀請名單要把參戰的空軍、火箭軍的功勛部隊和代表都請來!這是三軍聯合作戰的勝利,要體現出團結和協作!”
但說到蘇定平的問題,薛帥也感到頗為棘手。
他深知蘇定平貢獻之巨,可以說,龍夏海軍能有今日之脫胎換骨,蘇定平當居首功。
按功行賞,授其將銜毫不為過。
可是,正如劉華明所慮,蘇定平的年齡和晉升速度,在和平時期確實太過顯眼,打破了多年來的慣例。
這不僅關乎軍隊內部的平衡,也可能引來國際上的過度關注,對蘇定平自身的安全和未來的工作環境未必是好事。
“海軍確實沒轍了……”薛帥喃喃自語。
他知道,劉華明這是把皮球踢到了自己這里,因為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海軍層面能夠獨立解決的范圍。
思考再三,薛帥也做出了類似的決定。
他回到書桌前,親自起草了一份說明,附上海軍的報告,吩咐機要秘書:“將此件,呈送最高統帥部,并轉呈……那幾位閱覽。”
“蘇定平同志的問題,關乎國之大者,需由最高層權衡定奪。”
就這樣,關于如何表彰蘇定平這個“幸福的煩惱”,從海軍總部,提到了薛帥這里,又進一步提交到了龍夏部落的最高決策層。
在后續籌備的盛大表彰方案中,如何給蘇定平一個與其貢獻相匹配,又能妥善平衡各方因素的榮譽,成為了讓高層們都頗感無從下手的難題。
授銜?
授勛?
還是某種超越常規的特殊榮譽?
這需要極大的智慧和魄力來決斷。
就在龍夏為勝利的榮耀和內部的人事安排而思慮之時,在風雨飄搖的東荒部落,內閣魁首小泉晉三將自己反鎖在辦公室里,窗簾緊閉,只有臺燈散發出昏黃的光暈。
他面前擺著最新的情報匯總:龍夏海軍在歐羅巴受到“追捧”,龍夏國內士氣高昂,國際社會對東荒的同情和支援寥寥無幾,雄鷹部落態度曖昧不明……
下臺、內閣總辭,似乎已成定局,他甚至能感覺到背后那些來自皇居和財閥的冰冷目光。
但他不甘心,仍在絕望中試圖尋找一絲可能存在的破局之路,哪怕只是為繼任者留下一個不那么爛的攤子,或者……為自己爭取一個稍微體面一點的退場方式。
他枯坐在黑暗中,像一尊失去生氣的雕像,唯有偶爾轉動一下的眼珠,顯示著他內心仍在進行著激烈而痛苦的掙扎。
窗外,東京的夜色繁華依舊,但這繁華之下,卻涌動著深不見底的危機和迷茫。
東荒部落,那座象征著最高權力的內閣大廈頂層,魁首辦公室內燈火通明,卻驅不散彌漫其中的沉重與陰郁。
內閣魁首獨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依舊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的都市,但他的心卻如同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通過加密渠道傳來的影像和信息,不斷刺激著他敏感的神經。
龍夏海軍在歐羅巴受到的“禮遇”,與各國代表團的親密互動,國際社交媒體上對龍夏艦隊的驚嘆與贊譽……
這一切,都與他此刻面臨的爛攤子形成了無比殘酷的對比!
想到自家那支曾經號稱“東洲海域圈小霸王”的海軍,如今主力盡喪,殘存的艦只只能龜縮在港內。
連維護周邊海域的基本穩定都力不從心,一種混合著酸楚、不甘和巨大失落感的情緒,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內心。
“曾幾何時……”
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而蒼老,僅僅數月,他的頭發已然花白了大半,容顏憔悴,眼窩深陷,“在我任期之初,我們還擁有區域內令人敬畏的海上力量……可如今,竟淪落至斯……”
一種強烈的自我懷疑和負罪感折磨著他。
是不是自己的戰略誤判?
是不是自己的決策失誤,才導致了東荒海軍一步步走向深淵,乃至如今名存實亡的境地?
這份愧疚與煎熬,比任何政敵的攻擊都更讓他痛苦。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歷史將會如何評價他,一個將東荒帶向衰落的罪人。
望著窗外迷離的夜色,他發出一聲悠長而悲涼的嘆息:“東荒部落……出路何在啊……”
與東荒魁首的絕望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藍星其他眾多國家,特別是那些中小型國家和區域性強國,此刻更關注的是如何從龍夏部落的崛起中分得一杯羹。
他們清醒地認識到,在這個依舊遵循叢林法則的世界上,實力才是獲得尊重和建立“友誼”的最硬通貨。
龍夏海軍此次遠航展示出的肌肉,比任何外交照會都更有說服力。
他們紛紛調整策略,思考著如何與龍夏拉近關系,獲取其先進的武器裝備、投資市場乃至政治支持。
至于龍夏海軍本身在歐羅巴具體受到了多么熱烈的歡迎,反而成了次要的關注點,那只是實力帶來的必然結果罷了。
不列顛部落,那座歷史悠久的皇家海軍主要軍港外,一處地勢較高的觀測點上,基地負責人莫爾頓福布斯將軍放下手中的高倍望遠鏡,臉色復雜。
盡管他沒有親臨港口最前沿,但遠方那幾艘龍夏戰艦巍峨,冷峻的輪廓,在夕陽余暉下泛著金屬寒光,依然帶給他強烈的視覺與心理沖擊。
那是一種與現代西方艦艇迥然不同的設計美學,透著一種為極致效能而生的簡潔與銳利。
而在港口核心區域,氣氛更是達到了高潮。
在航母艦長布萊克特的引導下,龍夏海軍的萬噸大驅和052D驅逐艦,以完美的姿態緩緩靠上碼頭。
鋼鐵巨獸貼近時帶來的那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讓岸邊許多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記者們的相機快門聲如同疾風驟雨,一位知名通訊社的記者迅速抓拍了一張龍夏戰艦巨大的艦艏斜向鏡頭的特寫。
那凌厲的線條和密布的垂直發射井蓋充滿了力量感,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為這張照片配上了標題“來自東方帝國的凝視:新老海權的歷史性交匯”。
這個標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卻也精準地捕捉到了現場許多西方觀察家的復雜心境。
當布萊克特等不列顛皇家海軍軍官們,神情復雜地從“伊麗莎白女王”號航母的舷梯上走下時,岸上響起了一陣禮貌性的、略顯稀拉的掌聲。
然而,當周慶磊大校等龍夏海軍代表,身著筆挺的白色常服,精神抖擻地從龍夏軍艦的舷梯上穩步走下。
腳踏上不列顛的土地時,現場等待已久的龍夏人群瞬間爆發出雷鳴般的、發自內心的歡呼與吶喊!
“我們的海軍!”
“真威武,太帥了,帥氣逼人!”
“沒錯,這才是大國海軍該有的樣子,夠霸氣!”
聲音震耳欲聾,仿佛要將積蓄已久的期盼與自豪盡情釋放。
一面面鮮艷的龍夏圖騰旗幟在人群中奮力揮舞,形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那熱烈的氣氛與先前形成了鮮明對比。
布萊克特艦長站在一旁,看著這懸殊的場面,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歡迎別國軍隊的聲浪竟然壓過了對本國的,這滋味著實難以言表。
緊接著,更令人動容的一幕發生了。
隨著周慶磊等人立定,向歡迎的人群和代表祖國的方向莊嚴敬禮。
以盧向東、馬建成為首的、即將歸國的龍夏留學人員和高級人才們,不約而同地、自發地齊聲高唱起了龍夏國歌!
那雄壯而熟悉的旋律,在異國的港口上空激昂回蕩,每一個音符都飽含著游子對祖國的深切眷戀和此刻揚眉吐氣的激動。
周慶磊和他身后的龍夏軍官們保持著敬禮的姿勢,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堅定而神圣。這莊嚴肅穆的一幕,透過無數鏡頭,傳遞到了世界各地。
在場的各國記者、其他國家的觀察人士、乃至負責警戒的不列顛皇家海軍士兵們,內心都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軍隊到訪,這是一種強大的文化認同感和民族凝聚力的展現,是一種源自內心深處的自信與尊嚴。
簡單的歡迎儀式后,周慶磊與早已等候在此的龍夏駐不列顛部落趙大使緊緊握手。
趙大使低聲快速說道:“周大校,一路辛苦!大部分事情都已安排妥當,不過有些小麻煩,我們稍后詳細溝通。”
周慶磊微微頷首,表示了解。
隨后,在趙大使和周慶磊的帶領下,龍夏代表團以及盧向東、馬建成等核心人才先行離開,前往預定地點。
然而,港口的人群并未立刻散去。
眾多龍夏人依舊沉浸在激動之中,相互交談著,拍照留念。
各國的記者們則抓緊時間,從各個角度拍攝龍夏軍艦的細節。
而那些來自其他國家的武官、觀察員們,臉上表情各異,有毫不掩飾的羨慕,有深沉的思考,也有難以釋懷的嫉妒與失落。
人群外圍,已經換上便裝的莫爾頓福布斯將軍,在一名貼身侍衛的陪同下,悄然來到了碼頭前沿。
他不再通過望遠鏡,而是用自己的雙眼,近距離地、仔細地觀察著那幾艘龍夏戰艦。
那光滑整潔的甲板,那一體化、隱身性能極佳的上層建筑,那看似簡單卻蘊含極高工藝水平的焊縫……
越是細看,他內心的沖擊感就越發強烈。
這種差距,不僅僅是紙面數據上的,更是體現在工業設計、制造工藝和細節處理的方方面面。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他低聲感嘆,語氣中帶著一種英雄相惜般的尊重,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落寞,“時代,真的變了。”
他清晰地意識到,如果皇家海軍不進行脫胎換骨式的變革,依然沉湎于過去的榮光,那么在未來的大洋上,將很難再與這支東方新銳力量爭雄。
他默默地站了許久,最終轉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而后續與龍夏海軍的正式軍事交流事宜,則由下屬亞伯斯丁準將全權負責,莫爾頓福布斯此次的“私人觀艦”,無人知曉。
龍夏海軍方面,則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開放與自信。
他們并未對各國記者的拍攝設置過多障礙,只要在安全線外,允許他們隨意拍攝軍艦的外觀。
這種坦蕩,本身就是一種強大實力的宣告。
就在港口喧囂逐漸平息的同時,在距離倫敦市區數十公里外的一處靜謐墓園里,正進行著一場無聲的祭奠。
這里,也在無聲述說著一段悲壯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