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借住的群眾家里出來,抬手給路過巡邏的巡邏隊回禮,領頭的戰士拄著槍敬了個持槍禮,把陸北嚇一跳。
定睛一看,嘿!
是吳炮兒那小子,他領著一個戰斗組在村里巡邏,回禮后繼續扛著槍往前走。
在義爾格的指引下,陸北見到騎兵部隊的戰士,只剩下百余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疲倦之意,衛生隊的人正忙著將捆在馬背上的傷員卸下來,路邊放著幾具已經沒了聲息的騎兵戰士。
隔著老遠就見到如釘子立在那的烏爾扎布,臉上掛著跟白無常一樣的哭喪臉,見到陸北勉強抬手敬禮。
“報告支隊長,騎兵隊完成任務,請求歸建。”
“歸建。”
望了半天,陸北沒見到老侯,很自知之明的明知故問。
“老侯呢?”
烏爾扎布眼角的余光掃視地上放置的遺體,那意思很明顯:“隊長掩護我們撤退,親自帶領一個班的戰士斷后,吸引走了大部分敵人。”
“回來了就好,跟我來,休息的地方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你仔細跟我說說具體情況。”
“是!”
說這話的時候陸北聲音有些哽咽,又一位朝夕相處數年的老戰友犧牲,天殺的戰爭到底要帶走多少自己的兄弟。老三團的戰友沒剩下多少,現在又少了一個,雖然生死未卜,可誰都知道那就是十死無生。
領著人前往村東頭,那里有幾處空房子,是專門留給騎兵隊的戰士休整。
路過一家院子,十幾位大姐大姨正坐在門口幫忙洗軍靴鞋襪,陸北擠出一個笑容跟她們打招呼。軍靴是繳獲的,洗干凈后會分配給戰士們,用以替換。
想要養成鐵腳板不容易,個人衛生和生活用品是必須的。
輜重隊的老蕭見騎兵隊回來,領著人挑著十幾桶燒開的熱水,讓眾人洗澡解乏,順帶將戰馬全部牽走,拉去村子靠山的位置放養喂食。
坐在院子里,包廣給陸北匯報一聲,隨即跑去指揮部尋找呂三思作報告。
見四下無人,陸北從兜里掏出香煙遞給他,烏爾扎布手掌顫抖著接過香煙,抽了沒兩口開始哭起來,三百多人的騎兵隊,活著回來的只有一百六十幾人。
騎兵金貴,一個騎兵抵得上三個步兵,如此之大的損失讓人難以接受。
“哇~~~”
烏爾扎布捂住自己的臉哭著:“支隊長,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侯爾巴。本來說好了是我留下來斷后掩護的,但是侯爾巴不讓我斷后,我沒臉見你。”
“哭什么,打仗難免死人。”
“可該死的應該是我。”
攬住他的脖子,這家伙脖子硬的跟鋼筋似的,陸北用力將他的脖子抱住。
“別哭,哭什么,都大老爺們兒也不怕丟人。打仗死人了就哭,像什么樣子,又不是第一天當兵。”
抽泣著,烏爾扎布講述他們與主力分別后的斷后工作,先是在ARQ東部的山地與增援的敵十一獨立守備大隊接戰,后趁機撤退。敵人以汽車和摩托組成的機械化部隊追擊,他們將敵人引至阿倫河下游南部的平原地區,再次與追擊部隊交火。
敵地面部隊與航空兵部隊進行空地追擊,他們傷亡慘重,在一處無名小樹林中休整片刻,向西在一個村屯內固守,繼續吸引日偽軍主力。交戰兩次,頂著敵人的猛烈炮火予以還擊,堅持到黑夜后發起突圍。
老侯就是在突圍之后帶領一個班的騎兵斷后掩護,繼續吸引敵人,他們是往西去的。剩下的騎兵戰士馬不停蹄,晝夜不眠的向查哈陽鄉撤退,終撤出敵軍包圍圈。
聽完,陸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做的很好,出色完成了任務,我會向上級匯報請功的。”
“我~~~”
說不出話來,烏爾扎布想說自己當時是那么軟弱,一心想著求死解脫,可現在猛然發覺求死又是那么不負責。
替他擦干淚,陸北說:“好好休息,別讓其他人看見,會引起軍心動蕩的。”
“是!”
擦干淚水,烏爾扎布站起身向他敬禮,轉身朝著借住的營房走去。
當眾人離開后,陸北整個人躺在地上。
真TMD混蛋,侯爾巴啊!侯爾巴!
你個王八蛋痛快了,可自己又該怎么辦,又如何跟王貴那小子說,他把青年連交給自己,可自己卻讓青年連的火種子都沒留下來。
侯爾巴,內蒙古海拉爾CBEHQ人,時任東北抗日聯軍第三路軍第五支隊騎兵隊隊長,于一九四零年七月七日,在ARQ地區阿倫河下游東岸犧牲。
······
躺在滿是塵土的地上,死人已經夠多了,相識的、熟悉的、一面之交的。
想不記住很容易,想忘記也很難,陸北告訴自己他們還活著,活在我們心中,一直于自己前行,看著收拾舊山河,克復家國。
陸北沒躺多久便起身去安排工作,叮囑戰士們一定要洗個舒舒服服的澡,換上一身干凈衣物,泡腳是必須的,哪怕是稍晚些,大家輪流或者共用一個木盆、水桶什么的,也一定要活絡雙腳,這樣才能休息好。
去炊事班看了看,耗子領著炊事班的戰士借了群眾家磨盤磨豆腐,白嫩嫩的豆腐腦香味勾起味蕾。
在磨坊外十來個饞嘴的小鬼和半大丫頭、小子眼巴巴望著,耗子掏出幾塊日軍配給的糖塊融化,糖水倒在豆腐腦上,饞家伙們你一口、我一口分食殆盡,心滿意足的歸家睡覺。
趴在墻頭上,陸北看著這一幕。
耗子不上戰場不打仗,干的活兒卻不比任何人少,軍民關系這塊給他拿捏準了,有時候真的說不準他是當兵的,亦或者從頭到尾都覺得自己是一個老百姓。
“支隊長,來一碗,熱乎著呢?”
擺擺手謝絕,陸北轉身,順帶手擰住義爾格的腦袋。
“多大的人了,那是給傷員和戰斗員的,剩下的才能輪到你。”
義爾格咂巴嘴,念念不舍的離開,陸北不是他那兩個便宜兄長,得到什么好吃的都緊著他,陸北不搞特殊,作為警衛員的他也不會有任何得到特殊的機會。
回到指揮部,陸北發現屋內只有曹大榮在電臺前值班。
“老呂呢?”
曹大榮說:“和聞營長去給那群俘虜兵開大會,說不準什么時候回來。”
“哦。”
“他讓我跟你說一件事。”
坐在炕上,陸北脫下軍靴問:“什么事?”
“是關于騎兵隊的事情,侯爾巴在突圍前跟他們支部書記包廣說,同意烏爾扎布的申請書,并且愿意擔任介紹人。懇請組織上同意烏爾扎布的申請書,并且希望他接任騎兵隊隊長。”
“你怎么看?”
曹大榮攤手說:“我又不管這些事,你怎么想?”
“老呂同意嗎?”
“他說取決于你的意見。”
躺在炕上,陸北閉上眼說:“尊重老侯的意見,我相信他不會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