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中的肉冒著熱氣,杯中酒水淡淡漣漪。
烏爾扎布蒼然無言以對,面對如此混亂的世道,人性倫理和道德是最不值錢的,他依然保留著最后一絲底線良知。宗教的教誨,各民族之間的矛盾,面對時代的混亂不堪,舉起手如螳臂當車。
“蓋山,可是我們又能如何,能反抗嗎?”
沒等蓋山回答,烏爾扎布釋然一笑:“渾渾噩噩度日就好,漢人不是有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那你打算就這樣繼續幫助日本人,去壓榨各部落族人最后一只羊,去對漢人燒殺劫掠,去對如護法韋陀般的抗聯進行鎮壓?”
“啊~~~”
受不了的烏爾扎布將土陶碗丟下,杯中酒水灑落在干草鋪墊的木板上。
“那依你的意思,我們去跟日本人打仗,去跟興安局的協領衙門作對,那有什么好結果,無非是身死族滅。我們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日本人來打滿洲后殺了那么多人,難道我們要成為刀下亡魂其中之一。
一貫都是這樣,無論是大清還是滿洲,我們只能給他們當奴隸,給王公貴族們當下人!
人啊!生下來就是如此,我生來就是王爺的部落仆從,去讀過書、見識過外面又如何,只不過是王爺需要一個好的仆人。”
蓋山握住烏爾扎布的手:“幫幫他們吧。”
聞言,烏爾扎布立刻警覺起來,唯一需要他幫助的對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和日偽不死不休的東北抗日聯軍,也只有那群瘋子總是能得到很多人的幫助。
撮羅子里,氣氛頓時詭異起來,所有人都看向門口的簾子。
有人進來,當烏爾扎布看見對方腦袋上戴著的紅色五角星軍帽時,一切都已經明了。烏爾扎布忿忿不平看向蓋山,對方邀請他來部落做客顯然是有另外原因。
走進撮羅子的陸北摘下軍帽,彎腰撫肩向屋內的眾人致禮,烏爾扎布沒有什么反應,倒是他身旁的幾位手下快速取出手槍,將槍口對準陸北。
“你是抗聯什么人?”烏爾扎布大馬金刀坐在皮褥子上,用漢話問。
陸北戴上騎兵尖頭帽:‘東北抗日聯軍第三路軍第五支隊支隊長,陸北!’
聞言,烏爾扎布大駭。
他聽聞過陸北的名聲,對方驍勇善戰是關東軍最為頭疼的抗聯頭目之一,也是日偽軍談及便傷心的人物,從三江平原打到黑嫩平原。
“蓋山兄弟,你私通抗聯匪寇!”烏爾扎布喝道。
蓋山一臉無所謂:“所以,你要去告發我嗎?”
“怎么可能,我不會這樣做。”
“或許你們之間應該談談,抗聯是好人。”
烏爾扎布抬手示意手下將槍收起來,而陸北臉上掛著淡淡笑容,似乎認定對方不會開槍。這并非魯莽,而是經過調查研究之后,認為烏爾扎布這位興安軍的青年軍官是值得爭取的。
如果說烏爾扎布對于蓋山剛才的言語很不滿,覺得有抗日嫌疑,那么現在他面前站著一位活生生的抗日分子,把日偽軍當畜生砍的抗聯頭目,被關東軍掛牌懸賞六千元的抗聯第五支隊支隊長。
陸北開門見山直接說:“請不要怪罪蓋山首領,是我逼他這樣做的,他也是出于無可奈何,是被迫的。
此次邀請烏爾扎布少校前來是為了避免一場同胞之間的互相殘殺,是為了游牧民兄弟和抗聯之間的友誼,我們并不想和你們兵戎相見。”
“哼~~~”
烏爾扎布冷哼一聲:“陸隊長在面對日滿軍隊時可沒有如此悲天憫人,您所說避免一場同胞之間的互相殘殺,在您與滿洲軍對陣之時,我可從未聽聞您戰前會派遣使者瓦解戰禍。”
“我不認為那些冥頑不化者是我的同胞,對于這類人,我們抗聯的政策一向是嚴厲鎮壓。”
“你們要去進攻小黑山車站對嗎?”
“對。”陸北并不否認。
烏爾扎布閉上眼:“擒賊先擒王,軍隊一旦失去主將,那么很快就會潰散。只不過很可惜,日本人對于興安軍的掌握很嚴密,即使我不在,軍隊里依然有指導官會負責指揮作戰。”
“所以,還請您三思。”
“三思什么?”
大大咧咧坐在皮褥子上,陸北表情嚴肅的說:“請您回去約束部下,避免與抗聯交戰,不然你的部下會死傷慘重。我們抗聯的敵人是日寇,以及協助日寇殘害同胞的漢奸賣國賊,對于有良知的中國人,我們從不加害。
抗聯是人民的軍隊,是為老百姓而戰斗的軍隊,無論是漢人還是蒙人、達斡爾、鄂倫春人,只要是老百姓,我們甘愿為他們而死!”
“我們也是為族人而戰的!”烏爾扎布不落下風的回答。
“您認為幫助日寇欺壓同胞,也是為了老百姓嗎?”
“我們是為了抵抗漢人的欺壓。”
“可是我只看見你們在三江平原燒殺劫掠,將刺刀對準老百姓,也是為了抵抗欺壓嗎?”
烏爾扎布極為生氣:“你根本就不懂,我們游牧民跟你們漢人之間的血海深仇,這是為了保佑子孫不再受欺壓,只有用武力才能保護同胞。”
“欺壓你的是舊王公貴族,還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如果是前者,他們也是我們抗聯的敵人。對于我們抗聯而言,無論是游牧民還是漢人,只要是受壓迫者,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
爬起身,烏爾扎布猛地撲向陸北,他氣急敗壞的舉起拳頭砸向陸北,惡狠狠的眼神如一頭桀驁不馴的野狼。
“你以為你們抗聯是什么,是大慈大悲的菩薩,還是拯救蒼生的圣騎士?”
“圣騎士?”陸北訕笑著:“看來你接受過教育,對嗎?”
“對,是王爺送我去興安陸軍軍官學校。”
“五年前,在興安陸軍軍官學校有八名學員起義反抗日寇、反抗王公貴族,您應該知道吧?”
忽然,聽見這件事后,烏爾扎布目露震驚,他化拳為掌,死死掐住陸北的脖子,周圍幾名部下也立刻湊上來,將陸北給摁住。一陣寒風吹進屋內,包廣率領戰士們沖進來,將一干人等全部用槍控制住,當槍口對準腦門,烏爾扎布松開自己的手。
將陸北攙扶起來,蓋山不停拍打他的后背。
“咳咳咳~~~”
咳嗽兩聲,陸北揮手讓包廣帶領戰士們撤出去。
“看來你知道,八名蒙古族同胞起義暴動,最后被日寇秘密殺害,雖然日寇極力壓制這件事,但還是禁不住流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