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起義,一個很好聽的名聲。
對于劉寶山他們而言,這簡直是催命符,他們只想活著混日子,平時進山跟抗聯說一聲,在山里按照預定路線轉悠一圈,待上十天半個月就下山。
可隨著日軍討伐的力度越來越強,他們依舊還想繼續如往日一般,這是不可能的。
陸北給劉寶山等人一條路,就是加入抗聯。
“不干,老子家里老婆孩子熱炕頭,干嘛把頭拴在褲腰帶上跟你們抗日,老壽星進了你們抗聯都是短命鬼,不行不行。”
一聽陸北勸他加入抗聯,劉寶山打死都不答應,這比要他命還難。
無奈,陸北說:“那你們回去,日軍已經被我們全殲,回去后該怎么辦你們自己負責。”
“不行,你們抗聯要給我們一個交代,不是你瞎嚷嚷,老子能混成這德行,還死了這么多兄弟。”
“那你說,只要能辦到,我向參謀長請示。”
眼珠子轉悠,劉寶山看著身旁二十幾名兄弟,轉頭跟陸北說:“給我們武器彈藥,加入你們抗聯早晚都是死,跟我一起進山的日本人都死了,回去日本人也不會放過我們。
我打算帶著兄弟們干老本行,以后就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想當山匪啊?”
“那叫草莽英雄。”
陸北抬腳踹在他腿上:“老子現在就把你給斃了,讓我們抗聯給你發槍彈,支持你落草為寇禍害老百姓,你腦袋是咋想的?”
捂著大腿,劉寶山說:“我們不搶老百姓,專搶大戶,不殺人、不放火。”
“大戶不是老百姓?”陸北沒好氣道:“湯原境內不少大戶地主是支持我們抗日的,平時逢年過節派人進山給抗聯送物資,你是搶他們,還是搶我們抗聯?”
“不不不,我搶漢奸地主成嗎?”
“不行!”
原則性問題,就是說破大天陸北都不會答應,讓抗聯提供武器彈藥支持他們當山匪,傳出去陸北也別活了,第六軍政治部非得把陸北槍斃,誰求情都沒用。
見軟的硬的都不行,劉寶山等人愁眉苦臉,抗日又不敢,繼續當漢奸早晚被抗聯弄死,落草為寇也不行。
片刻,劉寶山想到什么,興致沖沖找到正在清點傷亡和武器彈藥的陸北。
“陸副團長,我們決定了。”
陸北拿著鉛筆正在記錄陣亡花名冊:“說,想出什么餿主意了?”
“我們加入抗聯。”
一聽他們要加入抗聯,陸北比吞了綠頭蒼蠅還難受,但既然他們要參軍,陸北也不好拒絕,只能在以后多給他們做思想工作,改變這身匪氣。
瞧見陸北臉都綠了,還是硬著頭皮答應,劉寶山氣的不行,這不擺明看不起他們。
“不過我們不加入你們第六軍。”
陸北的臉越加愁眉苦展,不加入第六軍,那就去第三軍,讓趙軍長好好整治整治你們。
“好,我向參謀長匯報說你們去加入第三軍。”
劉寶山說:“不不不,我打算帶兄弟們去依蘭縣找第八軍謝文東,這總成吧?”
聞言,陸北差點心臟驟停。那家伙好,謝文東以前就是土匪出身,早在來小興安嶺當護林員的時候陸北就看過三江地區抗日資料,謝文東投降日寇,抗戰勝利后被蔣匪軍改編,戰后進山當土匪被剿滅。
真TMD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估計兩人之前打過交道。
見陸北不松口,劉寶山跑去找參謀長馮志剛,說要回去安頓家里人,他就帶著兄弟們加入抗聯。馮志剛大手一揮把他們的武器還回去,讓他們回去安頓家屬,一個勁的贊嘆劉寶山。
沒轍,陸北拉著劉寶山走到一堵土墻后。
“行了,你以后干啥老子管不著,但有一點,不要禍害老百姓。”
劉寶山拍起胸脯:“知道,老子這輩子除了把我媳婦兒禍害的不行,沒禍害四里八鄉任何人。”
“記住!”
陸北瞪著說:“要是聽見你禍害老百姓,老子非得帶兵剿了你。”
“這話說的,我兄弟孫樹就在你們抗聯,不給他爭光也不會連累他的名聲。老爺們兒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你怕丟人,我還怕給我叔丟臉呢!”
這句話是真的,劉寶山或許會見利忘義,但不會拿養大他的大孫叔發誓。孫大林在十里八鄉很有名望,如果不是他把劉寶山撿回來收養,湯原這地界沒他這號人。
目送他們離開,抗聯在打掃戰場后也要離開。
馮志剛率領騎兵補給完物資,又風風火火殺向三江平原,那是為了給陸北他們爭取撤離時間,而陸北則要帶領剩下的戰士,攜帶各種物資和傷員進行轉移,與呂三思他們匯合。
經過數日跋涉,好幾名傷員因為缺醫少藥,導致傷勢惡化犧牲。
陸北把他們安葬在小興安嶺中,化凍了,硬的跟石頭似的凍土勉強能挖動。
他們既幸運也不幸,幸運的是能夠躺在泥土之中,不用跟以往犧牲的戰士一樣,用積雪草草遮蓋,等待春天到來時成為野獸們果腹的食物,不幸的是他們無法見到勝利的那天。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
這是抗聯的真實寫照,每一處山川河流,或許都安靜地躺著戰死殉國的將士,注視著這片土地之上的子孫后代。血肉成為閑花野草的養料,綻放出璀璨瑰麗的花朵。
路過一處山嶺,戰士們停下腳步看向一株向陽生長,即使積雪還未徹底融化,早早便倔強生出點點紫紅之色。
那是東北杜鵑花,喜光,耐陰耐旱,抗寒。
行軍速度很慢,但陸北不急,身后沒有虎視眈眈追個不停的日偽軍討伐隊,而且他們物資充沛,完全可以不用慌里慌張逃命。更多原因是隊伍里有十九名傷員,之前有二十幾名。
阿克察·都安他們照料傷員,之前的戰斗,陸北讓他們和幾名傷員一起看守馱馬和物資,他還沒有喪良心到讓沒有經過軍事訓練的老百姓上戰場。
陸北時不時用指北針和地圖尋找前進方向,盡量避免走彎路。
前方,宋三帶著兩名偵察班戰士回來。
“前面不對勁,地上有腳印。”
陸北舉起手示意身后的眾人停下腳步,戰士們握緊武器,準備拉起槍栓上彈。
忽然,前方林子里走出來一個人,帶著抗聯的蘇式騎兵尖頭帽,對方探著頭看了幾眼蹲在林子里的眾人,揮舞起一只手。
“是陸教官嗎?”
聽見叫喊聲,眾人懸著的心落下,子彈也從槍膛中退出來。
那名戰士調轉回頭,片刻后從林子里的灌木叢中鉆出十幾個人,呂三思帶著三連的戰士們出來迎接,將傷員第一時間送往衛生隊接受治療。
“還好吧?”呂三思幫忙解開陸北背上的行軍背包。
“還行。”
“別嘴硬,少了大半人了。”
陸北微笑著扭過頭說:“和參謀長一起打了一場小仗,全殲日軍一個半小隊,還順帶擊斃一名日軍少佐。”
說罷,陸北從身后的馱馬上取下一把西洋刀,將繳獲的日軍文件資料一股腦交給呂三思,讓他幫忙看看,能否獲取些什么情報。
拔出刀刃,呂三思嘖嘖地說:“好家伙,老鬼子了。”
“他怎么用的是西洋刀?”陸北不解的問。
“以前日軍軍官用的就是西洋刀,這兩年改用東洋刀。”
“媽的,我還以為弄死一個裕仁老龜蛋家的親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