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大興安嶺透著霧氣,也透著寒氣。
在沒有來到東北之前,陸北聽說北方是干冷,南方是濕冷,但真正到了東北并且踏踏實實過了幾年之后,南北之間的差異對于他而言沒那么好在意。
前半生,陸北生活在四季分明的南方,除了一開始水土不服之外,高粱米也能吃的慣了。
行走在大興安嶺的山麓中,這次義爾格也跟在陸北身旁,作為警衛員。
偵察班的班長李光沫時而快步,時而停留觀察,他會消失一兩個小時,每次消失之后時不時會弄到一兩只飛龍鳥。
在林間風餐露宿數日,一行人過了甘河,甘河、嫩江所在的兩江地區是一支隊的防區,這里的群眾抗日情緒很是高漲,在莫力達瓦暴動起義之后,鄂倫春旗地區也有群眾暴動起義。
一支隊的政治部主任陳雷親自接應陸北,并且將一同前往朝陽山密營基地開會,這時陳雷告訴陸北,幾乎整個第三路軍的各支隊都派人參加此次會議,明確接下來一年的斗爭方案。
越過封凍的嫩江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這里經常有偽滿軍第三軍管區的騎兵團活動,在科洛河以南,嫩江縣以北的偌大平原產糧區就是日偽軍的封鎖線。
“敵人準備在這片平原公路修筑炮樓崗哨,開春就動工,他們正在各村召集勞工。日本人怕老百姓出工不出力,也害怕老百姓徹底倒向咱們抗聯,提前給報名的勞工發一個月的工錢。
政治部方面也派人逐個村子宣傳,不過日軍已經在當地召集到所需勞工,地下情報戰線的同志送來情報,說偽滿政府特意批了一筆經費用于修筑炮樓崗哨,顯然是想把咱們摁死在山里。”
陸北望著一望無際的農田,地上的積雪漸漸融化,但土地卻是實打實凍住。
路過一個村子,在這里借宿一個晚上。
當地的村民正在取土養土,就是將布滿冰晶的土壤從地里取出來,拿到家里待土中冰晶融化后混合各種養料,將種子催熟發芽,待開春之后可以直接種下去。
勞動人民的智慧,這樣做省卻在地里育種的時間,在春耕時節能夠減少不少麻煩事。
陳雷問陸北:“在你們南方,不取土育種嗎?”
“這都開春了,早就開始種地,不過我對種地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哈哈哈,你沒種過地?”
陸北很認真的回答:“扯過花生、掰過玉米,但也僅此而已。在我一輩子的大多數時間,我基本在讀書,家里也沒多少田地。”
“家里條件不錯?”
“半農民、半工人。”
陳雷若有所思的點頭:“農忙時節種地,閑暇時節做工,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家里還能供你讀書。等以后勝利了,我得辦幾所學校,廢除苛捐雜稅。
再修幾座工廠,讓老百姓把日子過好。”
跟他掰扯不清楚的,這年頭農民活下去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東北地廣人稀土地矛盾并不尖銳,而在南方那是另外一副景象。
聽著陳雷的理想,陸北并不覺得是一件難事,陳雷的確這樣做了。前半生他在為民族的獨立自由而奮斗,后半生在為民族的自強而埋頭苦干,這位才華橫溢的棄筆從戎書生一輩子都在燃燒。
工廠內燃燒的煤炭,油田中開采的石油,鋪設整個中國的鋼鐵軌道,處處都有他的痕跡。
在村子內借宿一晚,當地偽滿的保長是開明人士,不僅對于眾人抗聯的身份進行保密,而且經常掩護抗聯戰士傳遞情報,他家也是一處交通站。
很可惜,陸北不知道他叫什么,這是情報戰線上的紀律,而對方也不問借宿的一群人都是些什么級別,對方只知道是抗聯。
翌日。
眾人再度啟程,從科洛河直下,在科洛鎮郊外遭遇一支偽滿騎兵連巡邏。
為了避免作戰和不必要的傷亡,陸北一行人策馬馳騁,對方跟在后面跟了半個多小時,眼見即將進入朝陽山地區便作罷。偽滿軍知道朝陽山是抗聯的活動區域,進入朝陽山的日偽軍討伐隊沒幾個能夠安然出去。
進入朝陽山地區后,遼闊的平原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連綿起伏的山丘森林。
下馬,眾人走了幾個小時遇見二支隊的騎兵隊,也是來接應他們的。在山巒間的密營休息一個晚上,第二天眾人再度啟程,于下午兩點多抵達朝陽山密營基地。
密營并非是在一起的,而是大大小小分布在十幾平方公里的地區,隱藏在山林之中。
牽著馬,陸北從一個山頭鉆過去,走過那片密林,眼前便豁然開朗,頗有一種‘桃花源記’的錯覺。眼前便是一片寬度達到數百米的荒原,在荒原另一頭有一片山林,而第三路軍總指揮部便在山林之中。
可以預料,如果日軍進攻到這里,必須通過這片寬度數百米的荒原,在毫無遮蔽物的空地中發起進攻,而在對面山林中只需肆無忌憚的掃射就可以。
以單純的軍事角度來說,這里可以說是絕對的易守難攻要地。
接應的同志在荒原中揮手執意,而后一行人朝著那片山林走去,穿過荒原堪堪走進山林中,陸北就瞧見隱藏在山坡灌木土包后的火力點。他們在這里構筑出完備的防御工事,從進入朝陽山密營基地這一路來,大大小小數個占據險要之地的防御工事火力點。
“哎!”
蹲在土坑工事后的戰士站起身大喊:“人來了!”
“是一支隊的陳雷同志,還有五支隊的陸北同志。”
聲音傳去,在指引下一行人繼續朝著山林深處走。
爬了一段數百米的土坡之后,在林間出現四五棟半埋式的密營木屋。這里的持槍的崗哨就不復存在,他們沒有在自己‘床頭’上布置機槍,陸北相信絕大多數兵力都配屬在外圍,從科洛鎮的偽軍情報反常的行為來看,或許周圍日偽軍沒少受二支隊的同志打擾。
從一棟半埋式的木屋內走出幾人,是第三路軍總指揮李兆林、龍北指揮部指揮馮志剛,以及地委的張蘭生委員、二支隊的政治部主任趙敬夫等人,他們站在門口笑吟吟。
“來啦?”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