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上，罡風呼嘯，鐵卷真人滿頭長發在風中狂舞。
縷縷斷發無聲飄落，被凜冽的罡風卷走，消失在云海深處。
鐵卷真人面色蒼白，指尖微顫，觸碰自己斷裂的發冠。
方才那一刀，若是再偏半寸，斷的便不是他的發絲，而是他的頭顱。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氣血，心中已然明了——若非眼前之人手下留情，此刻他早已身首異處。
勝負已分，在沒有打下去的必要。
自己若是再不識好歹，必會始于刀下。
鐵卷真人對著彭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以謝其不殺之恩。
彭臻微微頷首，受此禮數。
接著鐵卷真人袖袍一揮，將斷裂的發冠悄然收入袖中，隨即指尖掐訣，靈光閃過，發冠重新束起，一頭長發再度被玉冠收攏，仿佛方才那一刀從未斬落過。
他這番動作行云流水，看似從容不迫，實則每一分細節都在精心算計。
金丹真人的顏面，豈能在筑基弟子面前有失？
說到底，不過“面子“二字。
彭臻心領神會，陰符刀一振，甩出數道凌厲刀氣。
刀光在高空炸開，與罡風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仿佛兩人仍在激烈交鋒。
下方觀戰的弟子們仰著脖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高空中的戰況。
只見云層間刀光劍影，雷火交加，根本看不清具體情形。
“還在戰斗！“一個年輕弟子激動地喊道，手中緊握的劍鞘都在微微發顫。
“還沒有分出勝負！“另一個弟子附和道，聲音里帶著難掩的興奮，“你們看那刀光，簡直……“
“金丹修士大戰果然……“一位年長些的弟子喃喃自語，眼中滿是向往，“這等威勢，怕是隨手一擊就能要了我們的小命。“
“什么時候我們才能掌握這毀天滅地的力量……“最年輕的那個弟子話說到一半就住了口，但眼中的渴望卻怎么也藏不住。
突然，高空中的戰斗余波橫掃而下，一道刀氣擦著山崖掠過，削去半截峰頂。碎石轟然墜落，嚇得眾弟子紛紛祭出護體靈光。
“退后！都退后！“為首的弟子厲聲喝道，“這等層次的戰斗，光是余波就不是我們能承受的！“
眾弟子慌忙后退，卻又不舍得完全離開。
他們擠在一處較為安全的巨石后，繼續仰望著高空中的戰況，眼中既有恐懼，又充滿向往。
高空之上……
鐵卷真人整肅衣冠后，再次鄭重向彭臻行禮：“此番恩情，魯某記下了。“
彭臻負手而立，面具下的聲音依舊平靜：“舉手之勞。“
鐵卷真人目光復雜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神秘的刀客。
對方不僅手下留情，還給他留足了體面，這份氣度讓他不得不重新評估這位“彭三“的來歷。
“鐵卷道友，究竟是何人讓你在黑水澗附近尋找魔修的？”彭臻再次詢問道。
鐵卷真人聞言神色微動，沉吟片刻后如實相告：“是影堂首座莫問天。“
彭臻眼中寒光一閃：“我彭家何時得罪了他？“
“道友誤會了。“鐵卷真人搖頭解釋，“最初往彭家派遣暗子的是執法堂羅云長老，只是借用了影堂的人手。如今羅云已隕落……此事原本不應該繼續……“他頓了頓，鄭重承諾：“我會親自說服莫首座，撤走彭家所有暗子。“
彭臻深深看了鐵卷真人一眼，拱手道：“如此，多謝道友。“
鐵卷真人正色回禮：“彭道友今日高抬貴手，在下自然知道感恩。“他語氣誠懇，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之色：“修真之路漫長，今日結下的善緣，他日必當回報。“
彭臻揮了揮手：“道友自去吧。”
鐵卷真人略一沉吟，看向了地面被眾多邪羊魔尸拱衛的喬幼薇：“若我沒有看錯，那位姑娘修煉的當是毒尸老人的《黑噬魔功》？“
彭臻微微頷首：“道友慧眼如炬。“
“這門魔功……“鐵卷真人眉頭緊鎖，“傳聞乃是南無門一位入魔僧人所創。因其功法本源已墮魔道，后來者修煉必遭強大心魔奪舍。“
彭臻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道友可有破解之法？“
鐵卷真人搖頭嘆息：“尋常魔功難解此厄。不過……“他話鋒一轉，“那些直通金丹大道的上等魔功中，往往記載著'以魔制魔'的獨特法門。像《黑噬魔功》這等路術，恐怕并未記載相關秘術……“
話未說完，鐵卷真人突然察覺到彭臻氣息的微妙變化，當即會意：“看來道友心中已有計較。今日之事，就此別過。“
說罷袖袍一揮，化作一道流光落回地面。
他衣袂飄飄，衣冠整潔，神色淡然。
十二名筑基弟子立即圍攏上來，眼中滿是崇敬之色。
“師父！“為首的弟子興奮道，“那魔修可是伏誅了？“
鐵卷真人負手而立，目光悠遠：“此間事了，我們撤。“
眾弟子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忍不住指向山谷：“可是師父，那邪道魔女……“
只見黑水澗中，喬幼薇周身尸氣繚繞，正在將最后一縷黑氣納入體內。
她似有所感，抬頭望來，嘴角勾起一抹妖異的笑容。
鐵卷真人面色不改：“此事另有隱情，非爾等所知。“他袖袍一揮，“回山。“
一名年輕弟子不甘心道：“可除魔衛道乃我輩本分……“
“住口！“鐵卷真人突然厲喝，金丹威壓稍縱即逝，“本座行事，還需向你解釋？“
眾弟子頓時噤若寒蟬。
鐵卷真人見震懾效果已達，語氣稍緩：“那魔女已有人處置，爾等不必多慮。“他意味深長地補充道：“記住，今日所見所聞，不得外傳。“
弟子們雖然滿腹疑惑，卻也不敢再多問。
“走！“
十二道劍光沖天而起，轉眼消失在天際。
待鐵卷真人離去，彭臻落地看向喬幼薇。
只見她周身陰煞之氣翻涌，數百顆漆黑如墨的邪羊魔尸內丹在空中緩緩旋轉，每一顆都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死亡氣息。這些內丹只需稍加煉制，便能成為威力驚人的“陰煞雷珠“。
喬幼薇似是察覺到彭臻的目光，玉手輕揚間，那些致命的尸丹如歸巢的夜鴉般盤旋飛舞，最終化作珍珠大小的黑色晶珠，被她盡數收入儲物袋中。
彭臻凝視著她眼中若隱若現的紅芒，心中暗忖：這心魔必須盡快解決，否則后患無窮。
其實上等魔功，他早已獲得。
六年前從羅遠手中奪得的那部《極陰功》，只是當時他未曾翻閱，直接交給了彭英飛保管。
彭英飛獲得這部功法六年，想必早就爛熟于胸……
……
暮色漸沉，兩道身影悄然落在箭竹山莊后山的青石小徑上。
彭臻收起遁光，夕陽的余暉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女子。
喬幼薇一襲素白長衫纖塵不染，身上沒說是尸氣，連濁氣都沒有一絲。
琈玉不愧是至寶。
喬幼薇雙眸依舊清亮，只是偶爾會閃過一抹紅芒，但轉瞬之間就會恢復清明。
心魔猶在！隨時都會反噬。
彭臻帶著喬幼薇沿著青石小徑緩步而行，穿過一片茂密的箭竹林后，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雅致的竹軒臨崖而建，四周環繞著罕見的寒玉竹，竹身晶瑩如冰，在暮色中泛著幽幽藍光。
“寒竹軒。“彭臻推開雕花竹門，“你在此休息。“
喬幼薇踏入軒內，只覺一股清涼氣息撲面而來。
軒內陳設簡單，一床一幾，幾上擺著青瓷茶具。
這里便是彭臻閉關之所，也是彭氏家族的禁地。
彭臻反手掏出一張靈符，對其低語了幾句，隨后靈符化作一只火鳥穿窗而去。
不過半盞茶時間，竹軒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兄長。“一位身著月白道袍的女子款步而入，發髻間只簪一支青玉步搖。
她面容如二十許人，唯有眼底沉淀著歲月磨礪出的沉靜。
見到喬幼薇時，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淺淺笑意。
“喬道友，久違了。“
喬幼薇起身還禮：“英怡風采更勝往昔。“她注意到對方周身靈力圓融，已至筑基圓滿之境，距離金丹只差臨門一腳。
“喬姑娘剛結丹不久，她正好與你講講心得。“彭臻微笑說道。
彭英怡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期待，但很快又恢復沉靜。她素手輕抬，為喬幼薇斟上一杯靈茶，茶香氤氳間隱有靈力流轉。
“如此，便叨擾喬道友了。“她語氣溫婉，卻帶著幾分鄭重。
“你們先聊……我去去就回。”彭臻突然說道，隨后退出了寒竹軒。
兩女飲茶論道，一時也顧不得其他。
彭臻此舉實有深意。
喬幼薇此刻體內兩股意識相持不下，看似平靜的表象下暗藏兇險。
那心魔狡詐異常，竟懂得韜光養晦。若是貿然帶她去見英飛求教克制心魔之法，只怕會打草驚蛇。這魔物靈智已開，稍露破綻便會功虧一簣。
他目光微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讓彭英怡相伴最為妥當，既能穩住喬幼薇本體意識，又可借論道之機暗中觀察心魔動向。
寒竹軒地處偏僻，就算喬幼薇突然發瘋也影響不了其他彭氏族人，彭英怡修為不弱，趁著喬幼薇體內心魔反噬之時，逃跑還是綽綽有余。
……
箭竹山莊西側。
紫竹軒。
彭臻悄無聲息，破禁而入。
彭英飛正斜倚在青玉案前，左手捧著《極陰功》道書，右手隨意撥弄著地上的陣法紋路。
聽到動靜，他抬頭一看，隨后便放松下來，指尖微動，將一枚冥鐵陣棋推入坎位。
“兄長還是這般不請自來。“他輕笑一聲，“連個傳訊符都舍不得用？“
彭臻的目光掃過石室。
九幽冥鐵布成的陣法正在運轉，三只陰魔被鎖在陣眼處嘶吼，噴吐的黑氣卻被巧妙導入陣法之中。
最令人側目的是，彭英飛竟還分心操控著一壺靈茶，茶香與魔氣詭異地交融在一起。
“離位多了一枚血精石。“彭臻突然道。
彭英飛執卷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失笑：“果然瞞不過兄長的眼睛。“他衣袖輕拂，將那枚泛著血光的晶石收入囊中，“不過這不是失誤，而是《極陰功》新悟出的變化。“
說著他合上玉簡，陣法頓時光芒大盛。三只陰魔的形體突然扭曲，化作縷縷黑煙注入案上茶壺。原本清透的茶湯頓時泛起墨色漣漪，卻在即將溢出時被一道金光鎖住。
“這是我淬煉的魔茶。“彭英飛斟出兩杯，“兄長要不要試試？“
彭臻沒有接茶，而是雙目如刀的問道：“《極陰功》可有對抗心魔的法門？“
彭英飛執壺的手微微一滯，茶湯表面泛起細微漣漪。他放下茶盞，神色漸漸凝重：“'魔心種玉'秘術可壓制心魔，但需三大條件——金丹修士護法、極陰之地為引、活體魔物為媒。“他抬眼看向兄長，聲音壓低，“莫非……是喬姑娘要結丹了？“
“她已經結丹了。“彭臻沉聲道。
“什么？“彭英飛面露錯愕：“那她可曾渡過心魔劫？”
彭臻神色凝重，沉默片刻后說道：“她現在的情況很特殊，心魔與本體意識共存。“
彭英飛猛地站起身，陣法中的陰魔頓時躁動不安：“心魔劫只有兩種結局——要么本我湮滅，要么心魔伏誅，怎可能……“
“我用了些手段，但撐不了多久。“
彭英飛急促地翻動書卷，指尖在某個篇章停留時，突然渾身一顫：“還有一個辦法——以魔噬魔！“
“但喬姑娘既已結丹，她的心魔至少是金丹級。要壓制這等魔物……“他聲音越來越低，“除非能找到元嬰級的……恐怖邪祟。“
聞言彭臻目光一亮：“告訴我具體方法。“
“這是《極陰功》中記載的'引魔入體'秘術。“他聲音恢復了平穩，指著陣圖解釋道：“需要準備三樣東西：一是至少元嬰級的邪祟，二是能夠暫時封印心魔的鎮魂鐘，三是鎖魂養神湯，最好還要一塊養魂木。“
“施術之時，需布下雙重陣法，外層困魔陣困住邪祟，內層護心陣保護宿主。待邪祟入侵后，引導其吞噬心魔，最后再用鎮魂鐘將邪祟逼出。“
說著，他取出一支玉筆，在紙上快速繪制起來：“這是陣法的詳細布置圖。坎位要用千年寒玉鎮壓，離位需以純陽法寶制衡……“
彭臻凝視著陣圖，目光在每一道陣紋間游走。
以他浸淫陣法多年的造詣，轉瞬間便已參透其中關竅。
然而他眉宇間的凝重卻未減分毫——此法雖妙，但卻不能照搬。
彭臻指尖輕叩案幾，聲音沉如深潭，“前些年鬼方秘境出了一頭上古鬼皇……“
彭英飛聞言神色驟變：“可是那頭差點掀翻南無門的上古邪祟？“
“正是！”
“可那魔頭早已被南無門鎮壓……”
彭臻嘿嘿一笑：“機緣巧合，我知道鎮壓在何處。”
“不可！“彭英飛猛地站起身，“那可是上古化神期的鬼皇，不是我們能控制的！“
“可放眼整個修真界，除了那頭上古鬼皇，我也找不到第二頭足夠吞噬喬姑娘心魔的強大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