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三人能清晰地聽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聲。
洞外的刮擦聲越來越頻繁,冰層上方不斷傳來令人牙酸的“咔咔“聲,那是六翼霜蚺鋒利的爪子在刨刮冰面。
彭家炎握緊火焰長刀的手滲出細密的汗珠:“娘,它們有些不耐煩了……“
彭英怡面色陰沉如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引魂笛上的符文。
以他們一個筑基初期,兩個煉氣期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這里。
她比誰都清楚,以他們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對抗一頭暴怒的六階霜蚺。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芷柔突然輕咳一聲:“或許……我有一個辦法。“
兩道灼熱的目光立刻聚焦在她蒼白的臉上。
彭家炎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彭英怡則瞇起眼睛,審視著這個千蛛教的小修士。
鳳塵宗的徐宗主算出芷柔姑娘乃是他們此行的貴人,能夠幫助他們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這也是彭英怡哪怕是在如此危局之下,也要想辦法帶走芷柔的原因。
被兩人這樣盯著,芷柔蒼白的臉頰浮現一絲羞澀的紅暈。
她強忍斷臂處的劇痛,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著解釋道:“我們千蛛蠱母教之所以能在蛛妖巢穴中自由行走,全憑《天蛛訣》中記載的御獸之法……“
彭英怡眼中精光一閃,打斷道:“契約之術?但此法僅對蛛妖有效……“她眉頭緊鎖,顯然對這門功法頗有研究。
“前輩明鑒。“芷柔虛弱地點點頭,額前滲出細密的汗珠,“不過……“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斷臂處的紗布又滲出一絲血跡,染紅了包扎的青色符紋。
彭家炎連忙扶住她搖晃的身軀,掌心傳來少女冰涼的體溫。
他抬頭看向母親:“娘,《天蛛訣》中難道沒有記載御獸之法?“
“書中相關記載語焉不詳。“彭英怡修煉的《天蛛訣》那是戰利品。
各大宗門為了防止自己核心功法外泄,都不會把功法的最關竅之處直接記載在玉簡或者書本之上。
《天蛛訣》最為關鍵的便是御獸之法,若無此法,這本功法就是一本是譯稀松平常的魔功。
芷柔咬了咬下唇,斷臂處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強撐著繼續道:“本教......本教有一種秘傳符篆,名為'萬靈契符'......“她每說幾個字就要喘息片刻,“以符為媒,模擬靈觸......我聽師尊說過,此符不僅對蛛妖有效......只要是陰寒屬性的妖獸……都有效。“
說到這里,一陣劇痛襲來,芷柔不得不停下話頭,冷汗順著她精致的下巴滴落。彭家炎連忙取出一枚赤色丹藥喂她服下,少女蒼白的臉色這才稍有好轉。
“這霜蚺......應當也在此列......“芷柔艱難地繼續說道,聲音細若蚊吶,“不過......萬靈契符珍貴非常......只有本派精英弟子才能獲得。“
她的話還未說完,彭家炎突然眼睛一亮,從腰間取出一個繡著冰蓮紋的錦囊。
嘩啦啦一陣響,他將里面的東西盡數倒出……
芷柔的目光落在那繡著冰蓮紋的錦囊上,瞳孔驟然收縮——這分明是白暮雪昭儀的貼身儲物袋!
那精致的冰蓮紋路,邊角處還繡著千蛛教特有的暗記,她絕不會認錯。
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竄上來,比這冰洞里的寒氣還要刺骨。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震動。
白昭儀……竟然死在彭家母子手中?
芷柔的指尖微微發抖,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假裝在查看倒出來的物品。
余光卻忍不住掃過彭英怡冷峻的側臉和彭家炎沾血的衣袍。這對母子看似狼狽,卻能斬殺白暮雪……
他們真正的實力到底有多可怕?
更讓她心驚的是,既然能殺白暮雪,為何又要救自己這個小小的千蛛教弟子?
是另有所圖,還是……
“是這個嗎?“彭家炎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他正捏著一張血色靈符,臉上帶著幾分急切。
芷柔強自鎮定,強迫自己的聲音不要發抖:“是……這是血蛛融靈符......是萬靈契符中的極品,只有長老以上方可獲得……“
說話時,她的余光瞥見彭英怡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
芷柔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自己必須更加小心。無論彭家母子出于什么目的救她,現在戳破這層窗戶紙都只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白昭儀的事……自己只能當做完全不知道!
芷柔深吸一口氣,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她甚至擠出一絲虛弱的微笑。
彭英怡一把奪過符箓,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如何使用?“
“需......需以本門功法催動......“芷柔強忍疼痛,斷斷續續地解釋,“以本命精血為引......以符為媒,以魂為契......“
聽完秘傳之后,彭英怡眼中寒光驟現,毫不猶豫咬破舌尖。
一道血箭精準射向符箓,在空中化作猩紅血霧將符紙完全籠罩。
“天蛛引路,萬靈歸宗!“
隨著咒言落下,血色符箓劇烈震顫,懸浮半空迸發出妖異血光。
符上金線蜘蛛的八只眼睛同時亮起,仿佛被賦予了生命。
彭英怡十指翻飛如蝶,結出復雜法印,一道道靈力絲線從指尖迸射,與符箓緊密相連。
更詭異的是,冰壁上數十枚幽藍蟲卵竟隨之同步脈動。每枚卵殼表面都浮現出與符箓完全一致的金色蛛紋,紋路中似有血液流動。
“以血為媒,以魂為契!“
咒語聲中,符上金蛛突然活了過來。它八足蠕動,緩緩從符紙上脫離。通體泛著金光,卻帶著血色紋路的蜘蛛在空中劃出詭異軌跡,直撲彭英怡眉心。
“娘!“彭家炎驚呼。
只見那些蟲卵上的金紋也在同步延伸,如無數細小觸須在虛空中與金蛛相連。
金蛛一口咬住彭英怡眉心,所有蟲卵上的金紋驟然亮起。數十道金色絲線從卵殼射出,與彭英怡眉心血痕相連。
“呃啊!“彭英怡痛呼一聲,渾身劇烈顫抖。她的瞳孔化作霜蚺般的豎瞳,眼白處布滿金色蛛網紋路。冰壁上的蟲卵瘋狂顫動,卵殼紛紛龜裂,傳出幼蚺嘶鳴。
數十條幼蚺破殼而出,卻反常地散發出柔和氣息,將三人團團圍住。
它們身上純粹的霜蚺氣息完美掩蓋了三人的存在,形成天然屏障。
就在此刻,洞頂冰層轟然碎裂。
六翼霜蚺巨大的頭顱探入洞中,但當它看見被幼蚺環繞的三人時,兇殘的豎瞳中竟閃過一絲遲疑。
三人同時屏住呼吸,生怕發出一絲聲響。
幼蚺群不安地蠕動著,發出細微的嘶鳴。霜蚺的視線最終停留在彭英怡身上,巨大的頭顱緩緩湊近,似乎在確認什么……
……
葬雪嶺,霜蚺巢穴。
六翼霜蚺的吐息噴涌而出,寒霧如刀,刮得三人面頰生疼。
彭英怡咬緊牙關,強忍眉心血痕處傳來的灼痛。
那似乎是使用血蛛符箓造成的后遺癥……
她的靈力與霜蚺幼體的氣息糾纏,形成了一道微妙的偽裝,三人的氣息徹底與霜蚺融為一體。
更何況幼年的霜蚺圍繞著三人,這也形成了“保護層”。
霜蚺的鼻翼翕動,似乎在嗅探。
它那對幽藍豎瞳死死盯著彭英怡,仿佛在辨認她身上的氣息。幼蚺們不安地蠕動著,發出細微的嘶鳴,像是在安撫這頭龐然大物。
彭家炎的手按在腰間七星火焰刀上,指節發白,隨時準備拼死一搏。
芷柔額頭冷汗涔涔,這是一頭恐怖的五階霜蚺,若有風吹草動,他們三人連一息都撐不過。
“別動……“彭英怡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六翼霜蚺的頭顱又湊近了幾分,冰冷的鱗片幾乎擦過彭英怡的臉頰。它似乎在猶豫——幼蚺的氣息讓它困惑,但眼前的人類又讓它本能地警惕。
突然,一條幼蚺蜿蜒爬上彭英怡的肩膀,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頸。
六翼霜蚺的瞳孔微微收縮,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咕嚕聲,像是在思考。
彭英怡福至心靈,強忍劇痛,指尖凝聚一縷微弱的霜蚺氣息——那是符箓反噬帶來的異變。她緩緩抬手,模仿幼蚺的姿態,輕輕觸碰霜蚺的鼻尖。
“嘶……“霜蚺的吐息驟然放緩,眼中的兇光漸漸褪去。它緩緩退開,巨大的身軀在冰洞中盤旋一圈,最終轉身離去。
三人不敢耽擱,趁著霜蚺離開的瞬間,迅速沿著冰壁裂縫向外逃竄。幼蚺們環繞在他們周圍,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掩蓋他們的氣息。
……
夜晚的葬雪嶺。
暴風雪呼嘯肆虐,冰棱如刀刃般鋒利,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丈冰淵。刺骨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在三人周圍形成一片模糊的白色帷幕。
彭家炎一手攙扶著搖搖欲墜的母親,一手拽著芷柔的衣袖,三人艱難地向山下移動。
行出三十余里,終于徹底脫離霜蚺巢穴范圍時,彭英怡突然悶哼一聲,雙膝重重砸在雪地上。她眉心的金蛛紋路如同活物般瘋狂蔓延,皮膚下隱約可見無數細小的凸起在蠕動,仿佛有無數蜘蛛正在皮下爬行。
“娘!您怎么了?“彭家炎大驚失色,連忙單膝跪地扶住母親顫抖的身軀。
芷柔臉色瞬間煞白:“血蛛融靈符本是用來契約蜘蛛的,強行改換霜蚺契約,這……這會遭到可怕的反噬!“
“你為何不早說!“彭家炎怒目圓睜,聲音在風雪中炸響。
芷柔被吼得后退半步:“當時情況危急,我……我也別無選擇……“
彭英怡痛苦地蜷縮著身子,瞳孔在霜蚺般的豎瞳與常人之間不斷變換,兩種契約之力在她體內激烈交鋒。她強忍劇痛,聲音嘶啞:“炎兒……事急從權……莫要……怪她……“
彭家炎眼中寒芒暴漲,一把掐住芷柔纖細的脖頸:“快說!到底該如何解決?若敢有半句虛言,我定讓你魂飛魄散!“
芷柔被掐得面色發紫,艱難地從牙縫中擠出話語:“唯……唯一之法……就是盡快……將這些幼蚺獻祭……“
“獻給誰?“彭英怡強撐著抬起頭,冷汗順著慘白的臉頰滑落。
芷柔目光閃爍,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彭家炎手上力道又重三分:“說!“
“霜……霜魄天!“芷柔終于崩潰般喊出,“但需用本派秘傳妖器引導……否則……獻祭者也會……被一并吞噬……“
彭家炎神色陰晴不定,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只通體晶瑩的冰晶箜篌。月光下,箜篌表面流轉著幽幽藍光,琴弦上還凝結著細小的冰晶。
芷柔瞳孔驟然收縮:白暮雪的妖器?他們殺了人竟連掩飾都懶得做了……
她強壓心中恐懼,聲音發顫:“是……是此物沒錯……但這箜篌已被白昭儀血祭煉化,需白昭儀本人催動……外人根本無法催動,除非送回教中,由本派高階修士回爐重練……“
彭英怡突然伸手按住芷柔肩膀,力道大得驚人:“多謝……芷柔姑娘指點……我們這就……前往玄冥寒淵……尋霜魄天。“
芷柔面露錯愕:難道自己沒說清楚?
你們這樣去找霜魄天難道不會被吞掉?
此地已經離霜蚺巢穴很遠,彭家炎索性駕馭遁光,裹挾著母親和芷柔,在茫茫雪原上劃出一道赤色流光而去。
……
北境冰原深處,一處詭異的寂靜之地——玄冥寒淵。
此地坐落于幽深的峽谷之中,與外界肆虐的風雪截然不同,這里只有永恒的黑暗。一座漆黑的幽洞如同巨獸之口,靜靜張在冰原盡頭。洞口前,一塊看似尋常的灰白色石頭靜靜矗立,石面上凝結著細密的冰紋。
芷柔臉色煞白,聲音發顫:“千萬不能入洞!一旦踏入,必被霜魄天吞噬!“
“放心...“彭英怡目光幽深,緩緩點頭。她環顧四周,問道:“哪一塊是聽雪石?“
芷柔伸手指向那塊灰白石塊:“就是那塊。“
那石頭半人高,表面粗糙不平,與周圍嶙峋的冰巖渾然一體,若非芷柔指明,任誰都會將其當作普通山石。
“娘……“彭家炎欲言又止,終究沒有阻攔。
“你們躲遠些……”彭英怡親身交代之后,獨自一人緩步踏上聽雪石,從袖中取出一支通體瑩白的玉簫。
她深吸一口氣,將簫抵在唇邊,幽幽吹奏起《天道不公》。
曲調初時悠揚哀婉,如泣如訴,在寂靜的寒淵中回蕩,仿佛在質問蒼天不公,控訴修行艱難。三十余只幼蚺從靈獸袋中游出,環繞在她腳下,仰首吐信,似在聆聽。
突然,簫聲驟變,由哀怨轉為凌厲。幼蚺們仿佛受到召喚,齊齊轉身向漆黑幽洞爬去。它們的鱗片泛著幽藍微光,在黑暗中如條條細小的星河,緩緩流入深淵。
彭英怡的吹奏越發急促,身影漸漸模糊,周身紫氣繚繞。恍惚間,一道虛幻的倩影自她體內浮現——蘇挽晴的殘魂!
芷柔瞪大雙眼,心中駭然:“那竟是師尊的魂魄,她們已經融為一體?!“
紫氣翻涌間,彭英怡氣息陡然攀升,簫聲愈加攝人心魄。幼蚺全部入洞后,黑暗中傳來細微的咀嚼聲,似有龐然大物正在享用祭品。
突然——
“嘶——“
一聲愉悅的嘶鳴從洞中傳出,震得聽雪石微微顫動。緊接著,八只巨大的冰晶蛛腿探出洞口。
霜魄天的真身緩緩顯現——通體如寒玉雕琢的巨型蜘蛛,每根蛛腿布滿鋒利冰刺,腹部閃爍著詭異金紋。
它滿足地抖了抖身軀,八只復眼同時鎖定彭英怡。
芷柔渾身發抖,低聲道:“它……它很滿意祭品……“
彭英怡放下玉簫,嘴角勾起冷笑。眉心的金蛛紋路已完全穩定。霜魄天深深看她一眼,緩緩退回黑暗之中。
寒風驟起,吹散縈繞的紫氣。彭家炎快步上前:“娘,您沒事吧?“
彭英怡輕輕搖頭,目光轉向芷柔:“多謝芷柔姑娘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