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京畿道的《河伯的新娘》外景拍攝地,劇組工作人員的汗水浸濕了衣衫,頭頂的遮陽傘也擋不住那份灼人的暑氣。
佩戴著吊墜后,申世景的狀態肉眼可見地回穩了。那份盤踞在心頭的陰冷與恐懼,被吊墜傳來的微弱暖流撫平,讓她得以重新將精力聚焦于角色本身。
“世景啊,喝點冰美式,解解暑。”鄭秀晶擰開一瓶咖啡,遞到她面前,語氣是一貫的清冷,眼神里卻透著關切。
申世景接過,淺淺一笑,“謝謝秀晶?!?/p>
鄭秀晶在她身旁的折疊椅上坐下,目光不經意地掃過申世景脖頸間的吊墜,壓低聲音問:“那個……真的有用嗎?”
申世景下意識地摸了摸那枚吊墜,入手溫潤,她點了點頭,“嗯,戴上之后,睡得安穩多了。”
不遠處,導演金炳秀正對著監視器,與副導演討論著接下來的機位。
南柱赫和林周煥則在一旁對詞,南柱赫時而撓頭,似乎在為某句臺詞的語氣而苦惱,林周煥則耐心地陪著他,一遍遍地講解。
一切看起來,都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拍攝日常。
但申世景她總能感覺到,有一道,或者說不止一道隱晦的視線,如同附骨之疽,在暗中窺探著她的一舉一動。
“好了,各部門準備!下一場,素雅和后羿的對手戲!清場!”
隨著導演的一聲令下,現場立刻變得忙碌而有序。
申世景深吸一口氣,收斂心神,與林周煥一同走進了鏡頭中央。
這場戲,是精神科醫生尹素雅,在自己的診所內,與看似溫文爾雅、實則身份成謎的度假村代表申后羿的初次正面交鋒。
“Action!”
診所的布景內,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申后羿先生,”申世景飾演的素雅,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姿態專業而疏離,“您堅持認為,您的土地被神明‘征用’了,是嗎?”
林周煥飾演的后羿,坐在她對面,臉上是溫和無害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尹醫生,我理解您的職業病。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p>
“比如,宿命?!彼a充道。
“我只相信我親眼所見的?!彼匮诺恼Z氣,沒有絲毫動搖。
“那你現在,不就正看著我嗎?”后羿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兩人之間的氣氛,隨著臺詞的交鋒,逐漸變得劍拔弩張。
就在申世景準備說出下一句臺,詞的瞬間,林周煥的聲音,突然壓低了幾個分貝,用一種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般的音量,飛快地說了一句。
“他們讓我看著你?!?/p>
申世景的心臟,猛地一縮。
那句話,如同淬了冰的鋼針,精準地扎進了她的神經。
但她畢竟是申世景,是童星出道、在鏡頭前沉浸了近二十年的專業演員。
那份驚駭,只在她瞳孔深處停留了不足零點一秒,便被完美的演技所覆蓋。
她的臉上,依舊是屬于尹素雅的、那種帶著幾分不耐與職業性審視的表情,沒有絲毫破綻。
她甚至還順著角色的邏輯,微微皺起了眉,將那份瞬間的僵硬,轉化成了對“病人”荒謬言論的無語。
“申后羿先生,我想我們的談話,可以到此為止了。”她站起身,做出了送客的手勢,將戲份流暢地接了下去。
“Cut!很好!過了!”導演金炳秀滿意地喊道。
拍攝結束,申世景若無其事地向工作人員道謝,轉身走向休息區。她的后背,卻早已被一層細密的冷汗浸濕。
他們?“他們”是誰?教會的人?還是……
林周煥,到底是什么身份?
……
片場休息的角落里,鄭秀晶靠著一棵大樹的陰影,撥通了鄭秀妍的電話。
“歐尼?!?/p>
“秀晶啊,在片場呢?辛不辛苦?”電話那頭,傳來鄭秀妍慵懶中帶著幾分關切的聲音。
“還行,就是天太熱了。”鄭秀晶看著不遠處正在喝水的申世景,聲音壓低了幾分,“你那邊呢?巴黎的派對結束了?”
“早結束了,無聊死了?!编嵭沐蛄藗€哈欠,“對了,片場沒什么事吧?申世景……她怎么樣?”
“她狀態好多了,演技也在線?!编嵭憔ьD了頓,“不過,歐尼,你讓我多留意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對了,歐尼,雪莉前兩天,差點出事?!彪S即她將宋茜在雪莉公寓遇到的那場驚魂,簡略地對鄭秀妍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鄭秀妍沉默片刻,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凝重,“又是那個姓韓的心理醫生?”
鄭秀晶的臉色,瞬間冷了下去,“對!就是那個韓在碩,我從第一次看到他就覺得不是善類。”
“韓在碩,我托人去查底細,你先好好拍戲,雪莉那邊讓宋茜她們照顧。”
鄭秀妍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后怕,“現在情況很復雜。你離申世景保持安全距離,私下里不要跟她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聽到了嗎?”
“我知道分寸?!编嵭憔У哪抗猓湓诹苏c林周煥低聲交談的申世景身上。
兩人靠得很近,氣氛看起來有些微妙。
“歐尼,先不說了,導演叫我了?!编嵭憔鞌嚯娫?,心中那份不安,愈發濃烈。
……
深夜,申世景的公寓。
她洗漱完畢,將自己扔進柔軟的大床,卻毫無睡意。
腦海里,一遍遍地回放著白天林周煥說的那句話,和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猶豫再三,她還是拿起了那部加密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
“顧法官nim?!?/p>
“說?!彪娫捘穷^,傳來顧燭平淡無波的聲音。
申世景將白天在片場發生的一切,以及林周煥的異常,一五一十地做了匯報。
“……我懷疑,他也是教會的人,是他們派來監視我的?!?/p>
電話那頭,卻傳來一聲極輕的、帶著幾分嘲弄的低笑。
“他是我的人。”
顧燭的聲音,如同平地驚雷,在申世景的腦海中炸響。
她……她沒聽錯吧?
“他……”申世景的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一個在明面上,負責保護你的棋子而已?!鳖櫊T的語氣,依舊是那種掌控一切的、漫不經心的平淡,“必要時,也可以是棄子。”
申世景徹底說不出話了。
她靠在床頭,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這個男人的布局,到底有多深?他到底在韓國的各個領域,安插了多少像林周煥這樣,看似普通,實則身份成謎的“棋子”?
那份對未知的恐懼,與對自己身處棋局的后怕,在這一刻,卻詭異地,轉化為了一種更加強烈的、對強者的敬畏與臣服。
“我明白了。”申世景的聲音,帶上了幾分不自覺的、發自內心的恭順。
“很好。”顧燭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滿意,“明天,你和南柱赫有一場在漢江公園的親密戲,對嗎?”
“是……是的。”
“拍攝的時候,想辦法,讓這個吊墜‘意外’掉落?!鳖櫊T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然后,讓它被現場的工作人員撿到?!?/p>
申世景愣住了,“為什么?”
這個吊墜,不是用來保護她的嗎?為什么要讓它脫離自己?
“你不需要知道為什么?!鳖櫊T的聲音冷了下去,“你只需要,執行。”
“……是,我明白了?!鄙晔谰皼]有再多問。
她知道,自己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任何多余的好奇心,都可能招致毀滅。
“記住,”電話那頭,顧燭的聲音,又恢復了那種帶著幾分慵懶的平淡,“要演得自然一點,就像一場真正的情侶吵架,因為嫉妒,失手把它扯掉?!?/p>
“我會安排好‘觀眾’?!?/p>
掛斷電話,申世景看著窗外首爾的夜景,久久沒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