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有意思。”
蘇文定大笑起來。
南宮瑾瑜,自己避不開的一個名字。
陰陽老祖坦然笑道:“人世間,打打殺殺永遠都不是主題,老朽一千二百歲,見過太多的紅塵繁瑣事,但多少豪杰卻永遠都不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他們只會覺得變強大,就能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結果失去的東西,永遠都不可能彌補回來。”
“蘇神仙,不知道閣下想要什么呢?”
站在蘇文定眼前這位年輕人,仿佛像是看透世間的一位智者。
蘇文定笑道:“前輩教訓的是,我就是你口中不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人,所以被迫強大,強大后一切都能擁有的人。”
陰陽老祖面容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那人間可惜了,不過蘇神仙注定是要上天的人,人世間的繁瑣之事豈能成為蘇神仙的束縛?”
蘇文定聽后,卻道:“在我看來,無論是人世間還是上界,其實都一樣。而我修煉的目的,僅僅是因為不想被人殺死罷了。”
擺了擺手:“前輩今日如此爽快于我,也不過是因為我的力量比你強大,比陰陽道宗強大。所以,變強后不一定是好事,不變強那就一定是壞事。”
“好了,我這人有一個優點,不會背棄承諾,前輩還是回自己府邸享受無邊艷福,不需要陪我這位打破你快樂心境的壞人。”
幾聲大笑,蘇文定騎著毛驢,掉頭穿過陰陽郡,繼續往下一個目的地前進。
頭戴斗笠的白衣女子感受體內強大的陰陽之力,她內心從沒有這般踏實。
但是想到自己的父親就在眼前。
盡管他只是與自己見面不足三次。
但南宮雪衣明白自己這位父親的權威。
在陰陽道宗可謂一言九鼎。
“父親,孩兒不知接下來如何做,還請父親教我!!!”
南宮雪衣跪拜在地。
陰陽老祖滿面燦爛的笑容:“萬山劍宗崛起勢不可擋,天下劍修必出萬山。在我眾多的女兒之中,你是老幺,但性格卻最不適合陰陽道宗,心底最深處最厭惡的就是我這位父親.”
南宮雪衣連忙道:“女兒不敢。”
“有時候你內心究竟想要什么,外人會比你看得更清楚,因為你出生就在陰陽道宗這染坊內,已經被渾濁的色彩遮蔽了雙眼。”陰陽老祖寵溺地看著自己的老么女兒,“我答應蘇文定的要求,一是就算我拒絕,也拒絕不了對方;二是,加入萬山劍宗,你將會獲得自己內心一直都追尋的生活,自由。”
“你是蘇文定的真傳弟子,未來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足夠,那就是成為蘇文定的親傳弟子。”
“萬山劍宗,現在沒有人能約束你。因為你的輩分就是最大的。”
“若未來能在萬山劍宗開了一派,那就是女劍修之祖,繼承了劍道陰極大統。”
“這是外人都難以想象得到的待遇。”
“這緣分說起來,也算是南宮瑾瑜這位后輩,為你積累下來的。”
“蘇文定開始沒有看透,但因果這事兒,有因必有果,結出什么果子,從來都不是個人能掌控的,這就是命運。”
“雪衣,有這位師父罩著你,你擔心什么?擔心我這位老古董的父親嗎?”
陰陽老祖怪笑幾聲。
南宮雪衣:“女兒不敢。”
“明悟本性,映照陰陽,方是你未來的劍道,你就要敢,就算我是你父親,又能將現在的你如何?”
陰陽老祖笑聲越來越大。
“蘇神仙說得對,變強不一定是好事,但不變強那一定是壞事。因為弱小,你連自己抗拒的選擇都沒得選。”
“但現在你可以了。”
“不過,蘇神仙注定是天上仙,他的威名護不住你一輩子,你最重要的是變強。”
南宮雪衣靜靜地聽著。
這些道理她都明白。
她不出聲,是因為這是父親第一次與他說如此多的話。
如此認真地教導他。
“不過,遇到什么事兒也不需要怕。萬山劍宗真遇到什么事兒,為父怎么說也是一位陸地神仙。”
南宮雪衣眼睛濕潤:“女兒明白。”
“走吧,希望你不要再回來。”
陰陽老祖嘆息道。
南宮雪衣站起來,她逃離陰陽郡城。
她如同他父親說的那般,討厭歡喜道,討厭陰陽雙修法,更討厭虛情假意的道侶背后的假笑。
甚至她一出生就將她拋棄的父親。
一百零八位女兒。
這僅僅是女兒。
但他的兒子輩更多。
兒子的兒子,孫子的兒子,玄孫、重孫.......
陰陽道宗彌漫著的氣味,都讓南宮雪衣作嘔。
南宮雪衣攔截蘇文定,是因為她已經到了不得不選擇道侶的時候。
而陰陽道宗的圣子,讓她作嘔的東西,她如何選擇?
才有此一出。
只是,誰曾想到這位少年郎君,竟是當世第一人。
《北蠻戰錄》記載的事跡并不值得稱贊,但透過文字,觀看到這場戰斗,才能真正覺察到蘇文定真正的意圖。
他讓天下人劍指道網。
在這本書中記載的道與法,傳遞出來的道意,就算是她父親,也是觀看《北蠻戰錄》后才找到了突破道果境的契機。
這也是父親如此爽快地將五百奇物交給蘇文定,斬斷一切恩怨。
斬斷一切的因果。
否則,再造之恩,未來必報。
以蘇文定的境界,父親想要報恩,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陰陽道宗的人都精通八卦推演,透過表象看本質,南宮雪衣很明白父親的做法。
“劍州,萬山郡城,筆劍山,我來了。”
南宮雪衣沒有埋怨蘇文定沒有攜帶她進入宗門。
那一道光團,已經奠定了南宮雪衣未來的劍道。
這是真傳,也是親傳。
陰陽本命劍道。
萬山劍池神功不曾有過的劍道絕學,卻與萬山劍池神功息息相關。
南宮雪衣也明白過來,宗門絕學讓天下人都知曉的師父,他根本不擔心對方學會萬山劍池神功欺負萬山劍宗。
學我者死似我者生。
師父早已經超脫萬山劍池神功。
甚至超越當初開創這門功法的萬山老人。
這門神功只能淪為師父他本人的奠基心法。
南宮雪衣馬不停蹄,趕往筆劍山。
來到山腳下,卻見一位劍芒似捅破天穹的青年,笑著臉對他說:“師妹,老師已經跟我交代過你的事情,請跟我來。”
“還未請教師兄尊姓大名?”南宮雪衣連忙行禮。
“歐陽慧君,也算是現在師父唯一的親傳弟子。”歐陽慧君沒有掩飾什么,“我很看好師妹,能成為萬山劍宗第二位親傳弟子。”
南宮雪衣目光平靜,卻異常堅毅:“掌教師兄,我會的。”
筆劍山的上山臺階,一共三百六十五道。
盡管劍道靈韻黯淡,但隨著劍宗重開,漸漸恢復了一些靈性。
南宮雪衣踏著臺階,跟隨在歐陽慧君身后,眼睛卻看向四周山脈聳立的山峰。
迷霧縈繞群山,群山如劍山,一重疊一重,勾畫成為劍陣,隱而不發,看似風景無限,可在南宮雪衣這般研究過天地陰陽無窮變幻的修行者眼內,卻透著無限殺機。
萬山劍宗,藏著比陰陽道宗更恐怖的底蘊。
是萬山劍宗原來的底蘊嗎?
還是師父締造出來的護山大陣?
“師兄,筆劍山外的劍陣叫什么?”
南宮雪衣突然詢問道。
歐陽慧君停下腳步,很訝然地看向南宮雪衣這位師妹:“師妹看見了?”
“......是的。”南宮雪衣點了點頭。
“傳播天下的萬山劍池神功,只有天罡地煞劍陣,但宗門所傳,上面尚有三百六十五道劍山所做成的周天星辰劍陣,以及真正的萬山劍池大陣。”
歐陽慧君沉聲說道。
南宮雪衣聽得出,這是宗門的最高秘密。
這位師兄卻沒有防著他。
這就是萬山劍宗嗎?
比陰陽道宗坦蕩太多了。
“萬座劍山,真的是人能修煉成功嗎?”
南宮雪衣啞然失笑。
歐陽慧君苦笑搖頭:“難以觸及的目標,不過,就算是師父,現在都在追求這個目標吧?”
青元道宗的元劍子已經和他達成協議。
歐陽慧君自然明白,年齡比自己還小的師父,究竟想要做什么。
凝聚萬座劍山。
劍山并非最重要的。
真正的核心是劍池,是孕育的道劍。
“若成了,同境之內,真的有人戰勝老師?”
“若是成了,大概所謂天人境也不過如是。”
歐陽慧君贊嘆道。
“等等~~蘇大哥,你真的勒索成功陰陽道宗了?那位陰陽老怪可是江湖最陰險的人物,他會如此輕易將奇物給你?”
羿慕兒追上來了。
毛驢放慢腳步。
“就因為他陰險,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形勢。”
最怕的就是犟種。
那大概率會浪費一番手段。
“那,下一輪勒索的對象是誰?靈霄圣地?”
羿慕兒雙眼透著興奮。
刺激,比她偷東西都要刺激。
“靈霄圣地在靈州,離沙洲其實并不遠,那就順道進入靈州。”
蘇文定與靈霄圣地的故事可發生不少。
更何況,慕青山被圍攻這件事,其背后主導者就是靈霄圣地當時的傳功長老楚天舒。
天雄圣主這位掌教不出,傳功長老這位靈霄圣地的二號人物,就是靈霄圣地的話事人。
南宮瑾瑜,九幽夢為什么叛走靈霄圣地?
蘇文定心里很清楚。
天道忘情。
所謂忘情,與無情看似有區別,卻可以無區別。
楚天舒所走的就是無情道。
不過,這些都與蘇文定無關。
天雄圣主很強大。
這些時日,他已經恢復到七七八八。
甚至道行更加精進。
就算道傷沒有完全康復。
可比當初北蠻一戰,更加難纏。
自己這位天下第一人上門索要奇物,簡直是在靈霄圣地堵門挑釁。
天雄圣主不可能坐得住。
當初天雄圣主擔心自己對付乾皇,放任自己在一邊。
但與蠻神一戰,他天雄圣主才是真正的主力。
蘇文定不出任何力,就坐上天下第一人,像他這般狂傲的人,心里豈會沒有芥蒂?
他們之間,始終會有一場戰斗。
只是天雄圣主尚未恢復傷勢到巔峰,也沒有將那次戰斗的經驗完全吸收。
“這次我要跟在你身邊,親眼看看,靈霄圣地被你壓在腳下。”
羿慕兒興奮地說道。
摘星門與靈霄圣地從來都不對付。
這次就算得罪靈霄圣地,摘星門的老祖宗們知曉,都會支持自己。
“你自便。”蘇文定臉上帶著微笑,“不過,這次到靈霄圣地,可不會像陰陽道宗這般爽快,天雄圣主是很難纏的角色。”
羿慕兒內心一緊:“蘇大哥,難道連你都怕他?”
蘇文定啞然失笑:“怕他?我怕失手將這位名動天下的英雄打死。”
不知道用天雄神拳打死天雄圣主,天下人會不會被嚇死?
六手滅道,妙不可言。
自己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那就去靈州,出發。”
羿慕兒帶路,施展一線影,直奔靈霄圣地。
天下第一宗。
乾太祖最強盛的時期,都未曾壓下靈霄圣地。
現在靈霄圣地最少誕生了三位陸地神仙。
而且未來這數量還要擴大。
天雄圣主在那一戰之中,獲得的東西太多了。
在他看來,陸地神仙已經不算什么了。
唯一能威脅到他存在的只有兩位。
萬山劍宗的蘇文定。
大乾皇室的乾皇。
乾皇新登基,待他重拾山河,皇道必定被削。
天雄圣主如何懼怕乾皇?
唯一的變數是蘇文定。
萬山劍池神功被他藏了一手。
這一點上,天雄圣主很清楚。
但是萬山劍池神功就是這種,就算你知曉功法,都很難衡量一個人的戰力。
其真正的戰斗力在于劍陣之妙。
也在于鑄造劍山,締造劍池,凝聚道劍三階段的品質息息相關。
而此時,靈霄洞天內,天雄圣主已經結束修煉與療傷。
蠻神對他道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已經無大礙。
畢竟從蠻神身上偷學的道,足夠他利用忘情天書瓦解這些妖道與魔道的力量。
但真正讓天雄圣主棘手的卻是打破道網,被禁忌的力量掃中。
若非蠻神將他們擊飛,當時所有的陸地神仙都會死。
包括他天雄圣主。
“蘇文定已經進入沙洲,他大概率會來靈霄圣地。”
天雄圣主眉頭緊皺。
這是他看不透的人。
“也罷,北蠻一戰他沒有出手,如今卻想要坐享其成天下第一人的位置?蠻神坐,所有人都沒有意見,但他袖手旁觀觀戰,事后還斬殺重傷的乾皇,就想要稱天下第一?”
事后斬殺乾皇,在天雄圣主看來,就是卑鄙小人行徑。
盡管對方殺了乾皇是救了自己。
但,天下第一這位置,不該他來坐。
還想要學蠻神,威壓天下?
他天雄第一個不同意。
“盡管還沒有如蠻神踏出那半步,但我始終有所獲。”
向前走一步,無論間距多大,對于他來說,都是質的突破。
就是高出一絲。
這一絲就是無限的差距。
“來了,我讓你走不出靈州。”
靈霄圣地作為天地間最古老的道門勢力之一。
就算當初天人道君盡數離開。
但千百年以來,靈霄圣地一直都保持著自己的競爭力。
盡管底蘊在這些歲月競爭之中,消耗眾多。
特別是大乾立國之戰。
靈霄圣地甚至硬撼了天人境的出手。
保持了靈霄圣地在南荒大陸的特殊地位。
如果是在北蠻,天雄圣主不敢說這話。
以蘇文定的修為,他想要退走,輕而易舉。
但對方親自上靈霄圣地,來山門挑釁,為了靈霄圣地的威嚴,這件事就不能輕易了斷。
就算底蘊盡出。
天雄圣主也只能勝不能敗。
“來了。”
隨著蘇文定踏入靈州那一刻。
靈霄圣地仿佛被靈光所籠罩。
萬千祥瑞之氣籠罩四方。
萬里無云的天穹,仿佛凝聚了天道之眼,凝視著偌大的靈州,盯著騎著毛驢的那個少年郎君。
他沒有背著劍,但隨著他踏入靈州,來自劍州山脈群峰凝聚出一道道劍意,匯聚成為一道劍,直插靈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