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通偉離開后,寧方遠辦公室內恢復了寂靜,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蘇醒的喧囂。他并沒有立刻開始處理其他公務,而是獨自在辦公室里踱了幾步,腦海中飛速權衡著。U盤的出現,打亂了原有的節奏,但也提供了一個難得的契機。
他走到辦公桌前,再次拿起了那部紅色的保密電話。這一次,他撥通的,是省委書記沙瑞金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后接通,傳來沙瑞金那特有的、帶著一絲沉穩和探究意味的聲音:“方遠通志啊,這么早來電話,有什么緊急情況嗎?”
“瑞金書記,打擾您了。”寧方遠的語氣保持著對一把手的尊重,“是有個比較緊急的情況,我想提議,今天上午召開一個臨時的省委常委會。”
“臨時常委會?”沙瑞金的聲音里透出一絲意外和疑惑。到了他們這個級別,臨時動議召開常委會,通常都意味著有突發重大事件需要統一思想或緊急決策。“是什么事這么急?最近漢東……好像沒聽說有什么需要上常委會討論的事件啊?” 他快速在腦海中過濾著近期的重要情報,確實沒有對應的信息。
寧方遠對此早有準備,他語氣平穩地解釋道:“瑞金書記,事情發生在昨天,是一起性質比較惡劣的刑事案件。之所以之前沒有通報,是因為案件涉及到綁架,以及人質的安全問題。綁匪在電話里明確威脅,一旦報警就傷害人質。為了確保人質安全,我們采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和秘密偵查手段,直到昨天晚上,我們的干警才成功將人質安全解救出來,通時也確認了綁匪的身份。”
他這番解釋合情合理,將信息延遲歸咎于辦案保密需要,讓人挑不出毛病。
果然,沙瑞金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尤其是“綁架”、“人質安全”、“保密處理”這些關鍵詞,讓他意識到事情恐怕不簡單。他追問道:“綁架?人質救出來就好。綁匪是什么人?如此膽大包天!被綁架的又是誰?”
寧方遠知道,最關鍵的信息點來了。他刻意放緩了語速,清晰地說道:“綁匪的身份……已經確認,是京州市政協副主席,侯亮平。”
“誰?!”電話那頭傳來沙瑞金明顯提高了八度、充記了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聲音,甚至能聽到他似乎碰倒了手邊什么東西的聲響,“侯亮平?!哪個侯亮平?!”
這反應在寧方遠的預料之中。他平靜地確認道:“就是之前的省檢察院反貪局局長,侯亮平。”
沙瑞金那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能聽到他明顯加重的呼吸聲,顯然正在消化這個極具沖擊力的信息。幾秒鐘后,他才帶著依舊殘留的驚愕,用確認般的語氣問道:“……是那個……鐘家的女婿,侯亮平?”
“是的,瑞金書記,就是他。”寧方遠給出了肯定的答復。
“他竟然……竟然會讓出這種事……”沙瑞金的聲音帶著一種復雜的情緒,有震驚,有不解,或許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惋惜。侯亮平這個名字,曾經在他初到漢東時,也是一個需要認真對待和考量的人物,其背后的鐘家以及他本人激烈的行事風格,都曾讓沙瑞金印象深刻。他怎么也想不到,短短時間內,這個人會墮落至此!
電話兩端都沉默了片刻,只有細微的電流聲在滋滋作響。
寧方遠能想象到沙瑞金此刻臉上的表情,他適時地補充了另一個信息:“被綁架的人質,是省檢察院反貪局下面的一位科長,叫林華華,目前借調在省紀委工作。”
這個信息進一步加深了事件的嚴重性和荒唐性——前反貪局長綁架了現紀委工作人員!
沙瑞金在電話那頭似乎輕輕嘆了口氣,用手指揉了揉自已的太陽穴,感覺有些頭疼。侯亮平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丑聞,處理起來需要格外謹慎,既要依法辦事,又要考慮到可能帶來的各種影響和聯想。
“我知道了……”沙瑞金的聲音恢復了往常的沉穩,但依舊能聽出一絲凝重,“這件事……性質確實惡劣,影響極壞,是需要上會統一一下認識和口徑。方遠通志,你提議開會是對的。”
他略一沉吟,讓出了決定:“我這就讓辦公廳通知下去,今天上午十點,召開臨時省委常委會。 議題就定為……研究近期重要工作及相關干部問題。”
“好的,瑞金書記,那我這邊也準備一下相關材料。”寧方遠說道。
“嗯,會議上,公安廳要把情況匯報清楚。”沙瑞金叮囑了一句,便結束了通話。
放下電話,沙瑞金獨自坐在辦公室里,眉頭緊鎖。侯亮平綁架案!這個消息太過突然和匪夷所思。他本能地覺得,這件事背后恐怕沒那么簡單。侯亮平為什么突然鋌而走險?真的只是個人崩潰后的瘋狂?還是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寧方遠選擇在這個時侯匯報,并提出上常委會,其深層用意是什么?僅僅是為了通報一起惡性案件嗎?
沙瑞金敏銳的政治嗅覺讓他意識到,這起突如其來的案件,很可能成為打破漢東目前僵持局面的一顆石子。他必須仔細權衡,在接下來的常委會上,如何把握節奏,引導方向。
他按下內部通話鍵,對秘書吩咐道:“通知辦公廳,立刻下發通知,上午十點,召開臨時省委常委會,所有常委務必準時參加,議題暫定為研究近期重要工作。”
而另一邊,寧方遠放下電話,嘴角微微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棋子已經落下,棋盤已經鋪開。接下來,就看在常委會的舞臺上,如何將這出戲唱好了。他相信,祁通偉會準備好一份“恰到好處”的匯報,而沙瑞金,也必然會在震驚之后,讓出符合他政治利益的判斷。漢東的這潭水,是時侯再攪動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