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景,徹底顛覆常理。
天穹無分晝夜,不染青黑,唯見七彩霞光如潮涌動,時而聚作瓊樓玉宇,金碧輝煌;時而散為漫天花雨,流轉(zhuǎn)飄零。大地如云毯鋪展,足下踏去卻無實感;
山川河岳皆由光暈勾勒,形隨意轉(zhuǎn)——前一刻尚是雪峰刺破蒼穹,心念微動,已化煙雨小橋、水鄉(xiāng)人家。遠處城郭若隱若現(xiàn),亭臺樓閣玲瓏剔透,街巷間人影綽約,笑語依稀可聞,恍若極樂凈土,人間仙境。
無數(shù)瑩白如玉、形若精靈的“純潔幻靈”在光流間翩躚嬉戲,見鋼鐵洪流突至,竟不驚懼,反圍聚飛舞,周身散發(fā)出令人心神安寧的祥和之氣,仿佛此界本無紛爭,唯余歡愉。
然,這靜謐之下,殺機早已潛伏。
“嗡——!”
燼傀軍團深入不過數(shù)里,天地驟變。那彌漫虛空的斑斕流光,忽如活物般凝滯、扭曲,空氣變得粘稠陰冷,似有無形巨手攫住神魂。方才還嬉笑的純潔幻靈齊聲尖嘯,身形崩裂,通體染墨,轉(zhuǎn)瞬化作猙獰魔影!
三頭六臂者嘶吼如雷,百眼千足者爬行如潮,形態(tài)千奇百怪,卻皆裹挾著怨毒、貪婪、恐懼等滔天惡念,咆哮著撲向冰冷的傀儡大軍。
此非肉身攻伐。
魔影如陰風穿墻,無視神金甲胄,不懼能量護盾,徑直鉆入燼傀的邏輯核心深處。
“警報!未知精神波動侵入!”
“核心指令流紊亂……邏輯沖突……”
“識別系統(tǒng)崩潰……友軍判定失效……”
冰冷的警報聲在明月神識中炸裂。只見前鋒數(shù)百尊混沌燼傀,眼中赤金光芒驟然猩紅狂亂,軀體劇烈震顫,內(nèi)部傳來金屬過載的尖銳嘶鳴。
下一瞬,它們猛然調(diào)轉(zhuǎn)炮口,揮動利刃,毫無征兆地向身旁同袍發(fā)起瘋狂絞殺!
剎那間,金屬崩裂之聲與能量爆鳴響徹天地,取代了先前的寧謐。被“心念侵蝕”的傀儡狀若瘋魔,攻勢雜亂卻悍不畏死,頃刻間在嚴整軍陣中撕開數(shù)道裂口,陣型為之動搖。
“心魘傀衛(wèi),散!”
明月清喝出口,聲如寒泉擊石。
其后五百暗影聞令而動,身形無聲消融于光怪陸離的幻境之中,仿佛水滴匯入汪洋。瞬息之后,失控燼傀周身,暗紫色影子悄然浮現(xiàn)。
心魘傀衛(wèi)無鋒無刃,唯核心“心魘之核”幽光微閃,一股無形吸力驟然擴散。
鉆入燼傀體內(nèi)的負面精神能量如遇天敵,竟被硬生生自金屬軀殼中剝離,化作縷縷黑煙,盡數(shù)吸入心魘之核,湮滅無蹤。
失控的傀儡眼中紅芒熄滅,動作戛止,僵立片刻,核心重燃穩(wěn)定金光,茫然四顧,似夢初醒。
“混沌傀域,開!”
明月眸光未動,指尖微抬,一聲清叱,以自身為中心,一方由億萬精密齒輪、冷冽法條領(lǐng)域轟然鋪展,瞬息覆蓋千里方圓。
傀域降臨,此界法則退避。
流光溢彩的幻象在秩序之力下無所遁形,那些潛藏于光影中的惡念幻靈,形體如雪遇陽,發(fā)出凄厲哀嚎,迅速潰散,被傀道之域凈化、吞噬。
明月金瞳愈發(fā)凝重。
傀域加持之下,明月感知如絲如縷,探向幻靈界深處。
此界竟非一重天地,乃夢境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眼前這“美夢”表層之下,掩藏著無數(shù)黑暗、扭曲、充滿絕望的沉淪之境;越是深入探知,那股源自深淵的負面精神洪流便越是浩瀚磅礴,仿佛整片界域的噩夢本源,皆沉淀于最底層。
“夢境層疊……”
明月低語,眸光微閃,頓悟其理。
于此表層爭斗,無異與幻影搏殺,永無終結(jié);唯有直入核心,尋得那匯聚萬夢之惡的“幻靈海”,方能斬斷根源,破此虛妄。
明月神念如刃,刺向最幽暗的夢境壁壘。就在觸及剎那,一股古老、浩瀚、充滿惡意的意志轟然蘇醒!
“桀桀桀……又來了可口的食糧…”
刺耳怪笑撕裂虛空。明月前方,那由流光構(gòu)筑的山河美景轟然崩塌,七彩霞光化作污濁血霧,祥和城郭淪為斷壁殘垣的鬼域,漫天花雨轉(zhuǎn)為簌簌落下的腐骨枯肉。
血霧翻涌,無數(shù)比先前強橫百倍的惡念幻靈爬出,數(shù)尊身形凝實、氣息堪比仙尊的巨型心魔踏步而來,雙目猩紅,獠牙外露,周身纏繞著足以撕裂神魂的惡意。
它們目標明確,無視其余,鋪天蓋地撲向明月與明月的核心軍團,那滔天精神沖擊,竟使混沌傀域的邊界泛起層層漣漪,幾欲潰散。
明月眸光如冰,終于明白——真正的敵人此刻才至。
明月必須死守此地,為大軍爭取時間,同時尋得潛入“幻靈海”的生門。
“結(jié)陣!御敵!”
明月的清喝傳遍全軍,心魘傀衛(wèi)如幽魂游弋于前,專噬精神侵蝕;混沌燼傀列陣如山,鑄就鐵壁,抵擋偶爾實體化的魔影沖擊。
明月立于軍陣中央,金瞳深處混沌道紋與時間法則交織運轉(zhuǎn),神識如網(wǎng),推演萬千夢境的流轉(zhuǎn)軌跡,尋覓那一道通向根源的縫隙。
裂宇號靜靜懸于界域入口,李牧立于艦首,青衫不動,目光穿透層層幻象,仿佛已越過無盡夢境,直抵那深埋于萬劫之下的——幻靈海。
明月金瞳微啟,冷光如霜。
瞳孔深處,數(shù)據(jù)洪流與混沌道紋交織翻涌,剎那間洞穿虛妄,窺得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惡念幻靈與巨形心魔之真身——皆為“幻靈海”深處逸散的負面情志所凝,形似實體,根系于無垠精神之洋,如霧如煙,隨念而生。
“心魘傀衛(wèi),散陣!化‘噬念漩渦’!”
明月神念如電,清冷決絕,瞬息貫入五百尊暗影傀衛(wèi)核心。
剎那,流動的影軀齊齊凝滯,宛如死水投石,漣漪自每一具傀體中心蕩開。深藏于胸膛的“心魘之核”幽光暴漲,如淵似井,生出一股專噬神識的恐怖吸力!
五百微型漩渦應(yīng)聲成型,氣機勾連,彼此呼應(yīng),化作一張橫貫軍前、無形無相的精神巨網(wǎng),籠罩千軍之前,靜待群魔來犯。
“吼!”
數(shù)尊夢魔殺至,利爪未至,精神沖擊已轟然炸裂,灰黑浪潮翻騰奔涌,裹挾著絕望、憎恨、癲狂之極念,如腐魂之潮,尖嘯著撲向明月布下的防線。
江河入海,百川歸流。
此等足以令尋常仙尊道心崩裂的神識洪流,觸及“噬念漩渦”之網(wǎng),瞬間被五百心魘之核撕扯吞納。
夢魔群咆哮聲中透出驚怒,它們施展的攻伐手段非但未能撼動分毫,反化為養(yǎng)分反哺傀衛(wèi),傀軀氣息節(jié)節(jié)攀升,愈發(fā)凝實,核心幽光深邃如淵,似將吞噬天地。
后方?jīng)坝慷鴣淼膼耗罨渺`,如飛蛾撲火,未及近陣,形體已被漩渦傀域撕碎,化作精純神念流質(zhì),盡數(shù)吞入。
大軍之前,成一片精神真空之域,萬般幻象、千種心魔,皆被拒于雷池之外,寸步難進。
“繼續(xù)推進。”
明月聲落,清冷如霜。
心魘傀衛(wèi)護持之下,混沌燼傀軍團壓力驟減,鋼鐵洪流啟動,踏碎虛實交織的大地,如利劍般直插幻靈界腹地。
上空,裂宇號引領(lǐng)的仙朝艦隊持續(xù)壓進,艦身陣紋流轉(zhuǎn),金光如網(wǎng),抵御著無孔不入的幻境侵蝕。
越向深處,周遭景象越顯詭譎,時而墮入無邊血海,怨魂哀嚎,血浪滔天;時而置身熔巖地獄,灼魂之痛直透神府;忽又見至親慘死、摯友背刺,種種幻象輪轉(zhuǎn)不息,欲從道心深處瓦解將士意志。
心魘傀衛(wèi)如影隨形,如清道夫般不斷吞噬精神污染,仙朝修士手持清心法器,口誦守神真言,道心如磐,步步前行。
明月立于軍陣中央,銀甲之上,暗霜凝結(jié),那是無數(shù)負面情志匯聚而成的污穢,不待蔓延,便被其周身流轉(zhuǎn)的混沌道韻悄然化去。
明月金瞳如炬,穿透重重虛妄,直指那精神洪流之源。
前方,空間界限漸趨模糊,現(xiàn)實與夢境的壁壘薄如蟬翼,天際盡頭,一片浩渺無垠、色彩難辨的“海洋”虛影緩緩浮現(xiàn)——
幻靈海!
億萬生靈夢境、思緒、情志碎片匯聚而成的神識之洋!海浪非水乃意念潮汐奔涌不息,每一道浪花皆映照一段殘夢,喜悅、悲慟、恐懼、執(zhí)念……無數(shù)情緒交織碰撞,化作直擊靈魂的宏大雜音。
僅是遙望一眼,便令人心神搖曳,幾欲沉淪。
“止步。”
明月抬手,歸來大軍驟停,于幻靈海千里之外結(jié)陣。
此距已可清晰感知那浩瀚海洋散發(fā)出的精神威壓,尋常修士若無庇護,神識瞬息便會淹沒于雜念狂潮,淪為癡愚。
明月深吸一口氣,縱是混沌傀靈之軀,面對此等精神淵海,亦覺渺小如塵。
明月雙手結(jié)印,眉心印記微熱——那是李牧所贈的“定時道符”,此刻悄然共鳴。
“時間錨點,定!”
嗡!
無形波動自她為中心蕩開,不覆大軍,唯化三千六百縷纖細如絲、堅韌如道的“時間線”,精準纏繞于每一尊混沌燼傀與核心將領(lǐng)的神魂本源。
剎那間,所有被錨定者之“此刻”被強行凝固,與外界紊亂的時間流、狂亂的精神潮徹底隔絕,宛如驚濤駭浪中,釘下一根定海神針。
幻靈海驟然沸騰!
“嗷——!”
一聲超越物質(zhì)界限的咆哮,響徹所有生靈意識深處!
海面拱起,一尊難以名狀的巨物緩緩升起。其身無定形,由億萬扭曲面孔、破碎記憶、最深恐懼所化的怪誕肢體拼接而成,體若星辰,精神波動扭曲現(xiàn)實,光線彎折,空間褶皺——此乃眾生恐懼之化身,夢魘巨獸!
那由無數(shù)痛苦瞳孔凝聚的“巨眼”,死死鎖定明月大軍,巨口張開,噴吐一道灰蒙吐息。
吐息所過,法則哀鳴!大地化為松軟蛋糕,凌厲能量化作飄落花瓣,數(shù)名靠前修士連同法寶,瞬間扭曲變形,化作滑稽布偶,或如蠟像般融化滴落!
此乃現(xiàn)實規(guī)則之扭曲,直指存在本質(zhì)!
“混沌傀域,開!”
明月不敢有怠,領(lǐng)域全開。
混沌光輝沖天而起,齒輪轟鳴,法條延伸,一方由絕對秩序與傀儡法則構(gòu)筑的國度,硬生生擠入被夢魘之力污染的空間。
嗤嗤嗤——!
灰蒙吐息與混沌傀域猛烈交擊,刺耳摩擦聲不絕于耳,兩股法則激烈廝殺。傀域邊緣秩序之力不斷消磨夢魘吐息,節(jié)節(jié)敗退,領(lǐng)域被迫強行收縮。
“心魘傀衛(wèi),吞噬夢魘本源!”
五百暗影如鬼魅撲出,心魘之核瘋狂運轉(zhuǎn),欲吞那扭曲規(guī)則的精神本源。夢魘巨獸之力層次太高,吞噬艱難,傀體劇烈震顫,幾近崩裂。
明月金瞳微寒,尋常手段難傷其根本,其目光穿透巨獸,落向幻靈海最深處。透過翻騰的意念潮汐,一點純粹而深邃的光源浮現(xiàn)眼前,如海之心,以玄奧韻律搏動,吸納天地情志,孕育一尊令人心悸的存在——
幻靈核心!以及,正在覺醒的幻靈之祖!
唯有破此巨獸,方能直搗黃龍!
銀發(fā)狂舞,體內(nèi)混沌道種與時間錨點共鳴,明月雙手虛抱,混沌傀域之力驟然收縮,凝聚于指尖,化作一柄繚繞混沌氣流與時間波紋的虛幻長槍,槍尖所指,萬念退避。
“以秩序之矛,貫穿虛妄之海!”
一聲嬌叱,響徹天地。那凝聚明月大半法則之力的長槍,挾著破滅虛妄之威,狠狠擲出,直取夢魘巨獸胸膛——那億萬恐懼面孔匯聚的核心!
槍行之處,夢境碎片紛紛潰散,時間流速為之一滯。
鏡光乍裂,如開天辟地第一縷曦光自虛無中迸射而出,攜著照徹萬古、滌蕩寰宇的至真意志,貫穿翻騰不休的幻靈之海。
剎那哀鳴,意念之浪在這純粹至極的“真實”之光下,竟如烈陽臨雪,寸寸消融;喜怒悲歡、執(zhí)念妄想,一切虛妄碎片,皆在這“萬象歸真”之威下,化作虛無。
“不!”
幻靈之祖發(fā)出驚怒狂嘯,由無數(shù)夢境拼湊而成的千面之軀,在鏡光核心照耀下劇烈扭曲、沸騰;它化形為上古兇神,欲遁入無相之境,然,一切變幻皆成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