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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的系統提示音并沒能將秦洛混沌的意識喚醒。
他仰靠著沙發，雙腿疊加著搭在茶幾上，面朝落地窗，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枯坐了一夜。
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點點光亮自天邊落下，秦洛的目光依然有些渙散出神，表情也顯得晦澀僵硬。
而在他的腳邊，是一個用來裝煙頭的礦泉水瓶——許是因為瓶口太窄，不少煙灰都被彈到了茶幾上，瓶子里更是一片污濁，整個都顯出一副凌亂的畫面。
“咔嚓——”
一陣開門聲響起，穿著睡衣的唐毓捂著有些發脹的頭走了出來。
昨晚喝了太多酒，讓唐毓的身體感到有些不適，條件允許的話她是打算再多睡會兒的，但今天就要返校了，作為學生會副主席的她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處理，所以睡懶覺也成了奢侈。
而拋開這些不說，唐毓心里更在意的還是秦洛。
昨天昏睡之前，她記得秦洛跑下去說要買煙了——結合這一點，再加上秦洛昨天幾乎是不加節制的喝酒，唐毓不難猜出他和姚妍妍之間是出了什么問題。
只是具體是什么問題、問題又有多大，唐毓還不能確定。
事實上她昨天就想要詢問秦洛了，但當時的氣氛讓她很難開那個口，便想著今天找機會詢問一下。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得先喝口水，嗓子眼有點冒煙，頭也有點發漲……嘖，這臭弟弟，我回魔都第一天居然就把我喝多了……話說這屋里的煙味怎么大？秦洛弄的？
唐毓抽了抽鼻子，隨后皺著眉頭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屋子里似乎沒開窗戶，以至于室內繚繞著幾乎肉眼可見的蒙蒙煙霧，著實讓唐毓覺得有點撞腦子。
她一步步來到客廳，正想著先去接杯水然后再去把窗戶打開，眼角的余光卻突然瞥到沙發上的一道人影。
唐毓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要驚叫出聲，但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后卻又及時將驚叫聲給咽了回去。
“秦……秦洛？”
唐毓試探性的打了聲招呼，同時也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因為從她的角度來看，秦洛現在的樣子有點糟糕。
那難看的臉色、空洞無光的眼神就不說了，如果不是他還睜著眼、胸腔隨著呼吸會有平穩的起伏，她都要懷疑靠在那兒的是不是一具尸體了。
尤其是桌子上那裝了不知多少煙頭的礦泉水瓶，更是讓唐毓的眉頭緊緊皺起。
“醒啦？”秦洛扭頭看她，咧著嘴回應了一聲。
他的聲音干澀而沙啞，再也沒了以往的溫柔輕和，再搭配上他此時那死氣沉沉的模樣，整個人就好像突然從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遲暮之人似的。
某個不好的念頭在唐毓的腦海中浮現，讓她的心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不過她并未急著去確認什么，而是先接了兩杯水，將其中一杯遞給了秦洛，接著又跑去把窗戶打開，這才走到秦洛身邊坐下。
“謝了。”
秦洛也不含糊，道了聲謝后便將杯子里面的水一飲而盡，隨后舒暢的呼了一聲，像是一口呼出了壓抑在胸腔中的郁氣，以至于沉沉死氣跟著消散、眼睛也重新明亮起來。
恍惚間，他喝的好像不是一杯白開水，而是什么有魔力的生命之水……
眼看著唐毓的臉色稍稍轉好，唐毓心里也是稍微松了口氣，隨即問道：“你一夜沒睡？”
秦洛點了點頭：“嗯，想事情，有點睡不著。”
唐毓遲疑了一下，斟酌著用語輕聲問道：“是……妍妍的事情？”
“對，”秦洛大大方方的承認了，緊接著便又給唐毓丟出一個大地雷：“昨晚她回來了一趟，跟我提分手了，我答應了。”
唐毓眉頭一挑，下意識的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沒有立即出聲。
對她來說，這是個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僅僅是昨天從秦洛、姚妍妍以及許珂身上感受到的種種，就讓她預料到了這個情況。
只是想到歸想到，眼下聽到秦洛親口承認，她心里還是感覺一陣唏噓。
尤其是她注意到，秦洛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非常平靜，完全沒有一個人失戀后該有的傷心和痛苦，仿佛只是在訴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可唐毓清楚，這并不是秦洛不難過，而是他將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順著剛才的那杯水全部宴咽進了肚子里——如同校慶會那天一樣，他慣常會在傷心難過的時候掩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只是，當時他尚且還能靠一場演出來進行宣泄，而現在的他卻只是單純的選擇了默默消化。
唐毓嘴巴微張，她有心想要詢問為什么，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旁的秦洛仿佛知道她的內心想法，主動解釋道：“其實早就看出端倪了，她有這個想法大概不是一天兩天了，或許她是有什么理由，又或者是什么難言之隱，但既然她做出了選擇，那我尊重她的選擇。”
他的話讓唐毓不由自主的抿起了嘴唇，短暫的默然后才忍不住問了一句：“那……你、你還好嗎？”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唐毓忍不住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她埋怨自己說話有點不過腦子，連這種憨憨的問題都能問的出來。
盡管她沒有過多的見證過秦洛和姚妍妍的感情，但心里也能估計個大概，她還知道大家都覺得秦洛和姚妍妍互相之間是很喜歡對方的。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卻冷不丁的分手了，這就讓問出了“你還好嗎”這個問題的唐毓覺得自己有點往人家傷口上撒鹽的自責感。
明明平日里都挺機靈的，怎么問出這種問題來了……唐毓心里罵了自己一句，正要再說些什么補救一下，就聽秦洛突然輕笑了一聲。
“沒什么不好的，”他如此說著，目光透過窗戶眺望窗外的天空，自言自語的道：“我只是有點不明白，為什么每當我覺得愛情正在朝我走來的時候，它就一定要讓我失望，一定要把我滿腔的熱情澆滅……”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又恢復了平日里那般的輕柔，但其中夾雜著的失落和黯然卻是不加掩飾。
先是許珂，又是姚妍妍……哪怕唐毓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評價，都覺得秦洛的愛情之路過于坎坷了。
尤其是秦洛的這句話，更是讓她的心頭滋生了難言的傷感。
當那股情緒的浪潮洶涌而來，唐毓幾乎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臂，然后將秦洛抱進了自己的懷里。
唐毓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秦洛微微一愣，但反應過來后的他卻沒有絲毫抗拒，只是任由唐毓將自己的身體抱進她的懷里，側臉貼近她的胸口，感受著她那溫暖的懷抱和輕柔卻有力的心跳。
秦洛張了張嘴，本來還想皮一下來舒緩氛圍，但話到了嘴邊卻只變成了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不客氣，”唐毓還輕柔的撫摸著秦洛的后背，像個大姐姐一樣溫聲細語的安慰道：“你幫了我很多，我也不想看你這么難過，但我又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如果抱抱你能讓你好受些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像這樣抱著你。”
秦洛聞言輕笑一聲：“要是被姚妍妍看到，她得罵我是無縫銜接的渣男了。”
唐毓對此絲毫不以為然，還笑著調侃了回去：“你們都分手了，你還在意她的感受？”
秦洛不禁莞爾，接著又隨口調笑道：“那要是讓你那準未婚夫看到，他會不會氣的跳腳？不對，他好像不會，但你爸應該會……也不對，你爸還看過咱倆親嘴呢，當時也沒跳腳……”
唐毓本來還能一臉溫柔微笑的抱著秦洛靜靜地聽著他開玩笑，但聽著聽著就有點兒笑不出來了，待聽到秦洛居然提起那意外的一吻后，她更是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看著那在自己懷里露出賤兮兮笑容的男人，哪怕心性平和如她，都有一種想要一巴掌呼過去的沖動。
算了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
唐毓深吸一口氣，隨即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畢竟她很清楚，這不過也是秦洛在壓抑自己傷痛情緒的一種方式。
“以后少抽點煙，那玩意兒傷身體。”
“嗯，確實不好抽，以后不抽了。”
“知道不好抽還抽那么多。”
“情不自禁嘛。”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輕柔的話語、溫馨的氛圍，仿佛突然間就成了一對老夫老妻。s
明明已經闊別兩個月沒見，但相處起來卻沒有絲毫的隔閡。
唐毓很喜歡這種感覺，恍惚間甚至希望這種氣氛能一直延續下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充滿震驚的聲音便突然從身后傳來。
“你……你們……”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唐毓身體一僵，她下意識的將懷里的男人推開，隨即回過頭去。
理所當然的，她看到了震驚到幾乎有些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的許珂。
這位昔日的高嶺之花，此時正穿著一身純白色的睡裙站在不遠處，那瞪大的眼睛和難以置信的臉色，都表示剛剛映入眼簾的一幕讓她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不是……我……那個……”
唐毓張嘴想要解釋，但一時間又有點組織不好語言。
畢竟許珂現在還不知道秦洛和姚妍妍已經分手了，所以就許珂的角度來看，剛才那一幕就是唐毓趁著姚妍妍不在主動和秦洛親熱。
而就算許珂知道秦洛和姚妍妍已經分手了，那唐毓也有趁虛而入的嫌疑……當然了，直接說是在安撫秦洛的情緒也沒啥毛病，但偏偏許珂還是秦洛的前女友，并且直到現在也還喜歡著秦洛。
就這樣的情況下，再結合許珂的性格，唐毓覺得自己說什么好像都沒啥用了，于是只好朝一旁的秦洛投去了一個求助的目光。
但偏偏秦洛這個不當人的，面對這種情況居然還一臉笑嘻嘻的表情，好像剛才的事兒跟自己毫無關系似的，甚至還主動和許珂打了聲招呼：“早啊。”
唐毓眼角一抽，突然就有點懷疑這貨到底是一直在壓抑情緒還是真的一點兒不傷心了，還有點兒后悔剛才怎么沒給他臉上來一下子。
而不遠處的許珂在聽到秦洛的招呼聲后也沒說什么，她只是看了秦洛一眼，隨即目光又落在那一片狼藉的茶幾上，接著詢問道：“姚妍妍昨晚沒回來？”
“回來過一趟，不過沒上樓，聊了兩句就走了，”秦洛應道。
“……聊了什么？”
“提分手唄。”
許珂：“……”
和唐毓一樣，許珂對這個回答似乎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反應。
唐毓仔細的打量著許珂，想著許珂那么喜歡秦洛，在得知秦洛和姚妍妍分手后，或許會高興的眉眼翻飛。
可奇怪的是，許珂并沒有表現出任何開心的情緒，反而是咬住了嘴唇，看向秦洛的眼神中還流露出一絲心痛和難過。
于是唐毓就知道了……是啊，這一點兒都不奇怪，從昨天許珂對著姚妍妍離去的身影破口大罵的時候就該知道，許珂早就不是以前的那個許珂了。
她或許是極端的、執拗的，但她對秦洛的愛卻不是，所以當得知秦洛和姚妍妍分手后，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為秦洛感到心疼和難過。
當然了，心疼和難過之余，許珂的心頭還氤氳著對姚妍妍濃濃的怨念，于是毫不猶豫的開口數落起來：“分就分了，早就該分，那種白眼兒狼一樣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我看她一早就是在利用你……不對，她肯定就是在利用你，而是是在學校里的時候就開始了，畢竟她一直都想當明星嘛，看到你會寫歌就開始勾搭你了。”
“也怪我，要不是因為我她也不會得逞，現在好了，她靠著你寫的歌成了明星，現在扭頭就不認你了，我覺得當初的我已經夠過分了，沒想到她居然……”
許珂越說越來勁兒，義憤填膺的情緒根本按捺不住，對著姚妍妍就是一頓瘋狂輸出。
只是說著說著，一雙手臂便突然湊了過來，隨后將她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止住了她的罵罵咧咧。
“謝謝。”
秦洛沒有太多的言語表達，像是剛才對唐毓一樣，只用了簡單的謝謝來表達自己對她們的感激。
許珂抿住嘴唇，感受著秦洛寬闊的懷抱中所傳來的溫潤熱量，心情變得愈發復雜起來。
在秦洛家住的這兩個月來，她沒有一天不想和秦洛多親近一下，更想著秦洛能有一天會主動將她抱進懷里。
而現在，想法終于實現了，可她心里卻怎么都開心不起來。
哪怕秦洛已經恢復了單身，哪怕這意味著她已經重新擁有了回到秦洛心里的機會，但一想到秦洛昨晚一個人在沙發上抽了一宿的煙，她就難過的想要掉眼淚。
而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眼淚已經控制不住的流出來了，并且在眨眼間便浸濕了秦洛的衣襟。
感受到胸口傳來的濕意，秦洛低頭一看，失笑道：“失戀的是我，怎么你還哭了呢？”
“嗚……”許珂嗚咽一聲，抬手摟住秦洛的腰，又是心疼又是難過的說道：“我知道你難受，你以前從來都不抽煙的，可是你這次抽了好多，昨晚也喝了好多酒……都怪我，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她三言兩語間就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言語間充斥著的都是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歉意和愛意。
在場的另外兩人都知道她為什么會這么想——以許珂的角度來看，或許她認為，如果當初不是因為自己，那她和秦洛就不會分手，那姚妍妍自然也就沒有機會和秦洛在一起，眼下的情況就更不會發生。
可說來說去，造成眼下這種情況的是姚妍妍，和許珂又有什么關系？
她只是太愛秦洛了，從執拗的、偏激的愛，由卑微開始過度，一直到現在的毫無保留和無底線包容。
唐毓親眼看著這一幕，心里也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而秦洛作為當事人就更別提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在刻意和許珂之間保持距離，盡管平日里相處起來已經像是關系不錯的朋友，但他知道有條線是絕對不能邁過去的。
可隨著和姚妍妍分手，他發現的自己內心的某道壁壘出現了裂縫，那道和許珂之間的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有那么一瞬間，他心里在想，要不要和許珂復合？
但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下一秒，就又被他迅速拋掉。
如果他真的這么做了，那對許珂來說亦是一種不公平，因為他現在對許珂產生的感覺并非是喜歡和愛意，而是感動和謝意。
更何況，姚妍妍在他心里留下的創口在某種程度上還要超過當初的許珂，起碼短時間內，秦洛緩不過來。
于是他稍稍推開許珂，抬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柔聲道：“好了，不哭了，今天咱們要一起返校呢，趕緊去收拾一下，等下我帶你們去吃早餐，好不好？”
他輕柔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而對許珂來說，她已經許久沒有見秦洛用這種態度對待過自己了。
一時間，許珂的眼中綻放出明顯的光彩，當那光彩綻放的瞬間，輕而易舉的便驅散了她眼中的悲傷和難過，取而代之的全是興奮和喜悅。
因為她知道，有些東西，從現在開始都會變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