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過片刻。
秘境中的瀘江之畔。
便已是一眾玉京行走極速飛掠而至。
葉曦與紅檸跟隨王姝月,也接到小姨的傳訊,自瓊寶闕趕來。
眼下的境況之急切,容不得眾人再有任何商議的余地。
小姨自然明白事情的輕重,卻也不用多說任何,只于家中安撫……夫君有虛天退路,眼下安危無憂。
但眼下……明顯不是趙慶安危的問題。
而是此行仙路,終于有了些機會。
趙慶身在局中不愿輕易放棄,而一眾行走見他意決,便也紛紛想要嘗試。
“怎么樣?能找到那處裂隙嗎?”
姝月明眸稍顯擔憂,焦急低語問詢曦兒。
“能!流云體關于傳渡的心得,夫君教過我。”
葉曦言辭果斷干凈,一雙美眸中滿是認真凝重,孤身立于江畔以神識寸寸摸索著。
而司禾與曲盈兒,已然是開始迅速籌備。
“趙慶需要一位頂尖戰力。”
“我除卻香火手段外,根本不足以顯得游刃有余。”
“皇甫跟我們一起出去,帶著絕仙圖。”
皇甫鳴神情凝重,眼下心緒也極為認真,當即點頭道:“我把陣箓給寧夜,寧夜隨你們出去。”
“我修為太低。”
“寧夜曾經研習過九劍的陣圖,眼下比我更如臂指使。”
寧夜聞言不假思索,當即取出了關乎秘境里的各種陣箓,丟給周曉怡凝重道:“周師妹心思縝密,先帶著瀘江的陣箓替我坐鎮,修為如今也足夠。”
“南宮、姜虎、水月、皇甫、楊霄……你們先留下。”
“若我們在外面境況不對,骨女便能告知,屆時連同白玉六座行走仙舟,直接帶大家傳渡飛遁去往化外滄海。”
南宮瑤與曉怡和姜虎目光交錯,微微頷首繼而杏眸閃爍,蹙眉低語:“水月也跟你們先出去。”
“另外,卓虞師妹帶云海弟子同去,萬一大家分散,小姬自己的幻法未必周全。”
……
形勢緊促之下,短短半盞茶的時間,眾人便已商酌好了對策。
以周曉怡與南宮瑤的話來說。
眼下不外乎是……先一步邁出秘境,等一個機會和變數。
最好的情況。
自然是司禾在姬夢的幻法下相助,趙慶和骨女那邊,依舊還能借勢留在藥宗,為以后鋪開一條通天大道。
差一些的情況。
則是趙慶和骨女,借助虛天離去,大家也不必如何,直接帶姬夢返回秘境,一切重頭來過。
最差的境況。
便是司禾出手過后,趙慶和骨女也依舊需要逃離。
萬一形勢急轉直下,或許大家都得借著仙舟遁往滄海了,乃至還會陷入徹徹底底的危局。
前功盡棄不說,甚至唯一藏匿的優勢也沒了。
但這些……
主動權根本不在他們手中。
而是在那位禍祖手中,在趙慶見到禍祖之后,真正的試探交鋒之下。
若那禍祖境況鼎盛,而又直接出手。
那大家自然是該逃的逃,該回的回……
眼下不過是為某位萬錫殿少主,籌備一道真正的無雙底蘊。
等一個強行把玉京行走,在化外也推上尊華地位的機會。
未過片刻。
在葉曦不斷的術法試探下,一道玄妙而又猙獰的裂隙……迅速蔓延出現在女子身前!
自此。
玉京十二脈,兵分三路。
……
·
與此同時。
九玄遺域,藥宗之外的荒寂山河間。
趙慶和骨女在穆敬修的帶領下,步入了一處古舊殘存的山莊。
此間全然不曾有任何生靈存在的跡象。
使得趙慶心下一陣生疑。
甚至都覺得這老小子,是不是要給自己騙到什么陷阱里……
“那宗主為何會在這里?”
“這邊連靈氣都不怎么濃郁……”
骨女謹慎傳音,越看這處寂靜山莊,越覺得古怪非常。
誰家宗主不在宗門里,跑到宗門外面躲著啊!?
全然就像是,司幽宗的宗主不在壽云山,更不在司幽城,反而在離國的大漠獨自清修……
黑夜如同厚重的綢幕,籠罩著古老的山莊,殘垣斷壁隨處可見,毫無生靈存在的痕跡。
長夜不見星辰,朦朧的月光透過陰云,只在寂靜山莊間投下幾縷斑駁的晦影。
微冷的夜風穿過荒涼巷弄,卷起塵土與腐葉……
嗚咽的風聲像是刺入骨髓,使人不寒而栗。
而對于骨女的傳音疑惑。
趙慶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心里根本沒底。
這他媽的!
一個化神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這還不是最嚇人的。
更讓他如芒在背的是——
清早他帶著骨女接連傳渡,去往數萬里外嘗試虛天的時候……神識曾經掃過這里!甚至考慮過這里!
根本沒能發現任何異常,他當時也沒有在意。
草他媽的。
當時只想著先遠離藥宗,去躲起來試試虛天道辭。
可誰知道。
人家宗主根本就不在那九玄遺跡里,反而也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差點就撞在槍口上了!
趙慶心下思緒百轉,臉上則是滿目新奇,嘖嘖疑惑道:“你們宗主,怎么到這荒山里修行?”
穆敬修腳步愈發平穩,接連借助符箓開啟一道又一道禁制。
含笑從容道:“公子不慌,這便要到了。”
“我宗圣主……素來喜歡清靜。”
“故而先前貴客登門,也未過去見見。”
“不過我與宗主言明后……”
“呵呵,能到這里面見宗主的人,公子可還是第五位。”
趙慶:???
滾你媽的。
開玩笑呢跟我?
他眼看這老小子身上氣勢從容,活像是個斗勝了的土公雞。
一時也根本摸不準境況了。
只是與司禾傳念提醒道:“留意我這邊,安靜待在藥谷里,不要出手。”
骨女神情冷冽,安靜跟隨兩人。
此刻也不由憂心忡忡。
但有一點,趙慶說的沒錯……這宗主不對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哪里有妖……他們卻是根本沒有察覺到。
只是凝重思索傳音著:“咱們怎么算是第五位,藥宗不是有七位長老?”
趙慶:……
你眼下更應該關心的,難道不是為什么不把你算成第六位?
你只是借了尸傀的事,是不是已經露餡了?
終于。
當三人行至一處空曠荒寂的碎石谷。
穆敬修腳下豁然一頓。
含笑捋須回眸望向兩人,高深莫測道:“請——”
一言傳出。
他身側驟然有虛空裂隙浮現,一股磅礴至極的威壓……撲面而來!
化神!?
趙慶心下瞬時繃緊。
這股威壓,絲毫不弱于龐振!
絕對是玉京頂尖化神,有望煉虛乃至逼近煉虛的修為!
都快要能執掌五城仙集了!
臥槽!
你媽了比的,夢主把一群筑基送來,腦子被驢踢了?
此刻,趙慶心下把云海樓主祖宗十八代,都給薅出來辱了一遍。
表面上卻還淡定從容。
輕笑抬眸道:“哦?在這里面?是秘境?”
說著。
他也不等大長老開口,直接便一步邁出……以傳渡神通,護持著骨女步入裂隙!
嗡——
隨著泥丸中一陣神識動蕩,前所未有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可當趙慶神識探出的一瞬間。
卻又心領神會,剎那洞悉了這禍祖……為什么在荒山深處!
他……動不了!
也無法輕易離開!
入目所見。
夜色都像是刀光割裂,偏偏殘碎的黑暗中,時而隱現詭異流光。
世間陰冷至極,使人不寒而栗。
漆黑的夜色下,虛空各處錯落著六道光蘊。
——散發著浩瀚靈氣的傳渡光蘊!
皆是被玄奧古樸的仙枝纏繞……將浩瀚至極的修為精粹,引渡向一位閉目靜坐的男子!
木鎖乾坤!
封境奪靈!
整整六道秘境,皆是這位禍祖的修行爐鼎!
“他借元神引渡,至少化神四境,資質很差,但……家底太厚了。”
腦海中陰華輕蕩,傳來司禾的凝重低語。
趙慶也是瞬息明悟,神情漸漸變得凝重幾分,不似先前輕松囂張。
他明白了……
他們所在的秘境,從這里就能進去!
除了他們那處秘境外,竟還有其余五處……
金丹天劫之下,被大陣攥取的磅礴生機精粹,都被九玄殿真正的仙枝,以藥王法引渡在了這化神身上!
故而……
趙慶不經意側目,掃過那笑容愈發從容的大長老。
似是意外,似是新奇,低聲輕嘆道:“難怪數十萬里九玄遺域,根本見不到太多生靈。”
“都在這六處秘境里啊……”
“宗主好手段。”
骨女聽著心下瞬時繃緊,當即也明白了境況。
這禍祖……
的確是好手段。
不僅霸占了九玄殿的遺跡,甚至將整片九玄仙域的生靈……都封進了各處秘境中。
世世代代當自身修行的爐鼎。
也難怪……當時趙慶能夠自天劫中,窺測到化神的威壓波動。
這根本就是相通的!
禍祖就在秘境的出口之外打坐!
而此處,顯然也是專門定下的修行秘地,可能與各處秘境的虛空方位有關……故而,宗主根本不在宗門。
骨女腦海中思緒流轉不定,心下罕見開始產生了難明的悸動忐忑。
能夠洞悉這般境況。
即便眼下轉身就逃,也不枉此行了。
可……
最根本的問題卻在于,這禍祖為什么會讓他們知道這些?
正當眼下。
趙慶的輕語落下大致六息,那閉目打坐的化神,睜開了雙眸。
眸中似有星河倒卷,神采奕奕,氣魄滔天。
他輕松隨意掃視趙慶和骨女。
“嗯——”
“算不得什么手段,沾了些氣運罷了。”
“敬修,給貴客看座。”
老者聞言,笑容更顯深晦難明。
取了兩道蒲團留下,轉身……便直接傳渡離開了這片秘地。
敬修……
趙慶心下縝密,察覺到這大長老,似乎是與宗主關系極為親密,話也不說扭頭就走了……
他輕笑點了點頭,也并未道謝。
帶骨女一起入座蒲團后,抬眸笑望二十丈外的男子,從容笑語疑惑著:“前輩籌備了多少年?”
“將九玄遺域的生靈,封入秘境……當真不是什么小手筆。”
骨女聽著神情微動,思索著趙慶言辭中的機鋒,隱隱能感受到……他身上氣勢漸起。
儼然還是想再撐一撐試探。
未至元嬰,便面對化神,對于尋常修士來說,恐怕連抬眸一眼都不敢,甚至經絡都會在威壓下本能扭曲。
但對于玉京行走來說。
卻常是化神的座上客,眼下依舊能夠氣勢不減。
男子眸光熠熠,同樣略顯新奇的打量著兩人……
輕語平靜應聲道:“千年……兩千年吧。”
“自本座得到這片傳承,已有兩千年了。”
說著。
他單手虛抬,似是敬茶客氣姿態,但眼下三人面前顯然沒有茶水。
“散修魏元。”
“初見兩位道友,有禮了。”
散修魏元……
趙慶心下思索,輕笑從容:“萬錫殿,顧長歌。”
而骨女更是平靜應聲:“蘇棠。”
“萬錫殿……”
魏元稍顯意外掃了骨女一眼,低笑復述疑惑道:“萬錫殿……是在哪片海域?”
“從未聽聞。”
趙慶心下稍稍思索,難免有些緊張,畢竟還惦記著隨時引動虛天。
此刻隨意笑應:“宮陽海,猷涂域。”
“——距此不遠。”
趙慶鬼使神差的,又補充了一句不遠。
反正你說不知道,我就說不遠。
誰管你知道不知道?
不曾想。
魏元僅僅輕笑頷首,低語再次復述:“宮陽海……”
他說著。
手掌虛握輕抬,豁然出現一枚玉簡。
正是先前,那枚關乎簡氏海圖的玉簡!
趙慶眸光微動,疑惑挑了挑眉,果真是這禍祖抹去了神識印記……
“呵呵,多謝贈寶了。”
“這海圖,我初見之下,竟是在斷浪州外。”
“還以為得見了昔年故人……”
“顧少主,請。”
魏元說著,揮手引動了虛空裂隙,三道晶瑩剔透的寶瓶渡來。
其中青汁激蕩,磅礴的藥性肆意流轉,宛若瓊漿玉露,靈氣滔天!
可趙慶和骨女此刻。
卻都是雙雙有些木了,心緒一僵差點沒直接就逃。
昔年故人?
斷浪州!?
趙慶:……
這逼玩意兒,是玉京九十州的人!
根本不是化外的人!
他認識海圖,不認識萬錫殿!
日——
趙慶接過寶瓶,心知這是極為珍貴的九玄遺珍,但在這禍祖手中……其實也不算什么了。
他可能真的當茶喝。
此刻也只得輕笑應謝,硬著頭皮找補道:“這海圖的確距玉京天下不遠,前輩游歷過玉京?”
“嗯——”
男子隨意頷首,輕笑又道:“魏某斷浪州出身。”
“怎么?”
“你們也游歷過玉京天下?”
“倒也算是……滄海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