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蘆丘西域。
浩瀚而雜亂的妖氣,早已是恣意縱橫。
前往妖祖虛影之處感悟者固然極多,但想要進(jìn)入萬神闕的妖修……也同樣不少。
有異蛟自江河升騰而起,墨犼兇影破碎山川。
三玄玉雀掀起的妖風(fēng),仿佛要將天地都撕裂。
一聲短促的蟬鳴傳徹,卻又壓制了山河之間的一切異動。
低垂云層遮掩著日光,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氣氛有些壓抑。
江河飛蕩濺起的水花,自古樹的枯枝間緩緩滑落……
“咕——咕——”
“咕——”
凡鴉又開始斷斷續(xù)續(xù)的啼鳴,為這片陰沉的天地更添了幾許凄色。
……
狂風(fēng)肆虐,塵煙飛蕩。
一道浩大的血玉飛舟,自鳳鳴山外呼嘯而來。
猩紅血光劃破了層云,宛若閃過陰沉天幕的緋色電光。
飛舟之上宮閣林立,玉山靈泉與迎風(fēng)搖曳的青翠藤蘿……都顯得分外張揚。
天地間似乎安靜了那么一瞬。
異蛟化作了俊美妖異的男子,遠(yuǎn)遠(yuǎn)的凝望著。
玄雀與奇犼漸漸收攏了妖氣,元嬰境的兇蟬大妖凝眸低語:“鳳鳴山來的……?”
陰云之下。
巒仙的虛影愈發(fā)凝實。
它獸身雖說小巧,但那奇異而深邃妖瞳,卻無人膽敢對望一眼。
其周身蕩起的浩瀚威壓,更是使人不寒而栗——即便只是數(shù)萬載歲月前留下的一縷印記。
在巒仙身后,天空仿佛裂開了一道縫隙,那是通往萬神闕的入口。
陰沉的天幕宛若破碎的琉璃盞,將那道裂隙映的愈發(fā)猙獰。
絲絲縷縷的恐怖電光閃過其間,似乎隨時都會蔓延而至,與周遭的陰云匯聚,在這片天地間傾斜狂風(fēng)驟雨……
浩大的血玉飛舟,便于那道奇詭的裂隙附近沉浮。
瓊宇大殿之外。
趙慶一行佇立凝望,審視著那道不同尋常的裂隙。
有三位行走在側(cè),小姨變得少言寡語。
她和姝月檸兒圍坐在旁邊的茶案上,三人私下里傳音言笑,交談著這天妖州的不同之處,也說笑清歡此刻的氣質(zhì)……絲毫不像是一個小奴。
偶爾與趙慶目光交錯,姝月還會輕輕仰起下巴,精致俏臉上滿是促狹喜色,似是在嬉鬧挑釁著。
但她和小姨與檸妹,卻都是很少開口言說什么。
……尤其是小姨。
雖說在家里她和趙慶沒有任何尊卑之分,情欲交織更是百無禁忌。
但每當(dāng)有客人在家,亦或是一家出行在外時,小姨都溫柔的出奇。
說自己是賤妾,便真的是賤妾。
會喚姝月和清歡姐姐,會像最尋常的低賤小婢那樣,安靜的守在一旁為客人端茶倒水。
也會對七秀否認(rèn)當(dāng)年說過的話,將自己貶低的一無是處,去為夫君爭取顏面。
全然沒有絲毫那清冷女帝的氣場……
還會極為縝密的幫趙慶思慮周全,待到私下之時再輕柔提議。
當(dāng)然,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小姨還是有一點點話語權(quán)的。
而清歡此刻,則是靜靜守在主人身后,也不去觀望周遭的景象,也不理會那萬神闕的入口。
只是一雙鳳眸柔柔望著主人,在她的極力控制下,那雙幽邃威嚴(yán)的金瞳都變得黯然無光。
溪夢已經(jīng)為她鑄好了鳳皇弟子的小令,此外還有鳳鳴山饋贈的百萬貢獻(xiàn)……對于這些,她已經(jīng)很是熟悉了。
“這萬神闕的入口倒是奇異……”
“恐怕尋常兵器都無法承受這紛亂的靈力躁動?!?/p>
趙慶凝望不遠(yuǎn)處的裂隙,皺眉低語著。
但他停留在此,卻并非是畏懼那恐怖的裂隙,而是在等司禾的那具傀儡過來……
“是因為秘境損毀的太過嚴(yán)重?”皮無妄輕聲問詢。
“不。”
南宮小蘿莉把玩著手中的翠玉,轉(zhuǎn)述道:“萬神闕并不只是一處秘境……”
“而是成百上千的秘境被煉化在了一起?!?/p>
“如今的整個天妖州,都曾是萬神闕的一部分。”
趙慶聞言,不由重新審視這片山河大地……
按翠鴛一脈的記錄,這天妖州是被人從秘境里掏出來的???
他心中驚訝,隨口問詢道:“這萬神闕若是和如意仙宗相比擬……?”
“自然是萬神闕更強?!?/p>
南宮瑤實在是有些矮,跟三個男人湊在一起,說話根本不能與他們對視,否則必須總是仰著頭才行,便只能望向他處如同自語一般。
她繼而輕笑對趙慶解釋:“沒有宗門能與萬神闕相比?!?/p>
“準(zhǔn)確的說……萬神闕不是宗門。”
“而是整個妖族至高無上的圣地?!?/p>
姜言禮在一旁凝重點頭。
以他鳳皇行走對萬神闕的了解……
“天地寂滅之前,諸多妖族皆以神闕為尊?!?/p>
“妖族能入神闕修行,便等同于如今的修士入了玉京十二樓?!?/p>
“只可惜……”
他目光掃過那些接連進(jìn)入神闕的妖修,不說那金丹境的蛇蛟與筑基云陌犼,竟然還有未曾化形的小雀也能夠入內(nèi)……
“若是舊時,以這些妖修的雜亂血脈,連遠(yuǎn)遠(yuǎn)看上一眼神闕的資格都沒有?!?/p>
屬于妖族的玉京十二樓?
趙慶心下思量,驚覺這這神闕浩大的同時,更是生出了不小的期待。
也不知清歡在這里面能有多少收獲……
至于危險?
四個行走湊一起游歷,能有什么危險?
大不了通過飛舟直接傳渡回血衣星辰。
趙慶一直以來都很謹(jǐn)慎,但是如今即便是再謹(jǐn)慎……這神闕卻也不值一提了。
四位行走同游,便等同于四脈星辰庇護(hù)。
這要是再深陷什么險境……那就真的要鬧笑話了。
“水嶺注?!?/p>
南宮瑤輕聲自語間,便動用了行走權(quán)柄。
她輕盈揮手接引一道光幕垂落,瞬時有栩栩如生的圖繪顯化于幾人身前。
其上所繪并非他物,正是守在裂隙之外的墨貍虛影。
趙慶眸光微凝,感知到皮無妄的神識探入之后,便傳音招呼姝月和小姨檸妹,一起探入神識觀望這道圖繪。
相較于這有關(guān)異獸的記錄,他更好奇的是翠鴛一脈的水嶺注……
神識融入奇異的光幕之間,仿佛一條靈巧的小魚匯入了大海。
有源源不斷的影刻與聲音傳入腦海,而且每道聲音還各不相同,顯然是經(jīng)年累月中……多位翠鴛行走刻錄的結(jié)果。
“墨色貍妖,血脈天賦傳承為瞳術(shù)神通。”
“萬神闕現(xiàn)世,第一影?!?/p>
“妖族稱之為巒仙,擁有巒仙血脈之妖,天生親近巖土山石,修行血脈秘法后可自由穿行其中?!?/p>
“昔年神闕昌盛之時,又喚妖庭。”
“偶有不世妖客臨近妖庭,巒仙便會現(xiàn)身接引。”
“被巒仙接引之客,血脈天賦皆極為可怖,世所罕見?!?/p>
“其客被引入妖庭后,可自開一闕成為妖主,留下血脈傳承以供妖嗣精研?!?/p>
“故而巒仙又被喚作引卿獸,久而久之便化名卿獸?!?/p>
……
趙慶將所有的紋刻感知殆盡后,才緩緩收回了神識。
這下他大概明白了情況。
這巒仙就是個看大門的,主要負(fù)責(zé)接待大佬……
“那些虛影,曾經(jīng)應(yīng)該都是妖庭的妖主了?!?/p>
他與姝月對視一眼,望向南宮瑤的目光有些復(fù)雜。
也不知道……水嶺注中關(guān)于司禾是怎么記載的。
“正是?!?/p>
“妖庭鼎盛之時,卿獸還只是接引不世妖仙……”
“如今可倒好,但凡是稍顯珍稀的血脈,都會引動妖庭現(xiàn)世了?!?/p>
南宮瑤眸光顫動,輕聲言語感嘆著。
趙慶:?
他直接眼觀鼻鼻觀心,保持沉默。
但虎哥還是很快就拆了臺。
“這次引動妖庭現(xiàn)世的,很有可能是那位……”
他目光自趙慶和清歡身上一掃而過,又低聲補充了一句:“龍骨?!?/p>
?。。。?/p>
南宮瑤瞬時仰頭望向趙慶,眸光中滿是驚詫。
趙慶回望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輕笑言語搪塞過去:“是龍淵之中的千尺機緣?!?/p>
“千尺機緣給這個?”
皮無妄稍加沉吟,而后低聲自語:“我不信?!?/p>
趙慶:……
他沒辦法向這三個解釋龍淵里的動靜。
其實這并不算是挖了樓主的龍骨……畢竟他一個新血子,哪兒能知道血衣樓主是條龍???
雜亂的妖氣肆虐風(fēng)塵。
有位體態(tài)豐盈的妖嬈女子,在一眾妖修的注視之下,御風(fēng)臨近了神闕裂隙……
而后纖腰一扭,便踏上了那座浩大的血玉飛舟。
女子烏發(fā)如瀑,嫵媚容顏與裙下雪肌都極為細(xì)膩,一雙盈盈含笑的桃花眼最是動人。
她輕負(fù)纖手,閑庭信步的游逛在血舟之上。
稍稍打量清歡眸中的神韻之后,才輕笑望向了四位行走:“走啊,出發(fā)吧?!?/p>
南宮瑤同樣含笑回望,眸間不由蕩起了些許漣漪。
傀儡……
沒有見禮……
應(yīng)是那位司幽娘娘了。
她的神識與皮無妄和姜言禮交錯而過,任誰都沒有提及太多。
即便他們?nèi)齻€平時嘴都很碎,沒什么邊界感。
但這位司幽娘娘當(dāng)面,眼下明顯不適合多說多問……
趙慶輕笑攬過女子香肩,隨口介紹了一句:“司禾?!?/p>
皮無妄當(dāng)即合掌施禮:“小僧無妄見過禾仙子。”
光頭直接開始裝傻充楞,也不喚前輩,也不稱道友,張口就是一句禾仙子……
緊接著,姜言禮和南宮瑤也口稱仙子。
司禾則是自稱小禾,與他們?nèi)舜蜻^招呼。
·
極賦神韻的玄妙靈翼,被溪夢取出。
一行十人踏足其上,自血舟之上騰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穿破層云,進(jìn)入了巒仙身后的裂隙之中。
而那道屬于行走的靈寶飛舟,則是被趙慶操控著化作小巧玉雕,持握在手中留待后用。
……
趙慶沒再跟三位行走并肩而立,而是一家六口整整齊齊的湊在了一起。
佇立于最前方駕馭飛翼的,自然是溪夢和姜言禮這兩位東道主。
至于南宮小蘿莉和光頭,則是落在最后觀望著那道裂隙的變化。
眼前的世界閃爍一瞬,而后豁然開朗。
姝月面露疑惑之色,與小姨檸兒接連對望……
這種感覺與乘坐傳渡陣全然不同,絲毫沒有那種神識震蕩的感受,反倒極為輕松舒適。
但周遭的景物變幻,卻已是另一片天地。
天清氣爽。
郁郁蔥蔥的山野蒼茫無際。
一道又一道通天徹地的幽光……分列其間。
每一道朦朧幽光之上,都承托著一座浩渺宮闕。
司禾直接擺爛,悠閑的躺在了檸妹身邊閉目養(yǎng)神。
她著重將心念放在了趙慶這邊,兩人一同觀望著這片遠(yuǎn)古妖庭。
神識遙遙探出,依稀能窺見其他妖修的蹤跡。
不過這里面的妖主宮闕很多,諸多妖修的血脈不同,所尋求的妖主宮闕自然也各不相同,倒是很少發(fā)生沖突。
距離他們最近的宮闕之外,有一道極為怪異的獸影佇立,代表了那座宮闕中的妖主傳承。
先前進(jìn)入此地的兩位金丹妖修,先后飛入宮闕之中消失不見。
趙慶只能看明白個大概,但也難免有些迷茫。
至于姝月和小姨檸妹,更是不認(rèn)識什么妖主,也無法分辨各個妖修的血脈種族。
清歡鳳眸微凝,她本也不是妖獸,即便覺醒了龍屬血脈,也只能嘗試著體悟妖氣之間的差別。
“別看了,那兩頭是象妖?!?/p>
“這附近的也都是象妖,只不過不是一個祖宗生的。”
還是躺在檸妹身邊的小禾愜意開口,結(jié)束了一家人清澈而又愚蠢的注視。
姜言禮似是后知后覺,詫異回眸望向趙慶一家。
而后又滿是歉意的笑對皮無妄:“勿怪,姜某忘記了諸位不是妖族?!?/p>
“禾仙子所言極為精妙。”
“這附近的妖主宮闕,都屬于象閣?!?/p>
“方才那兩位金丹修士乃是玄海象,身負(fù)些許靈牙圣尊的血脈,故而前往圣尊的宮闕之中尋覓傳承?!?/p>
他轉(zhuǎn)而側(cè)目,又凝望正在趕路的另一位筑基妖修:“這位乃是獅心象,也可前往靈牙神闕感悟傳承……”
“不過他同樣身負(fù)稀薄的犴獸血脈,看樣子是要前往虎閣了?!?/p>
趙慶:……
莫說他聽著一個頭兩個大,即便是小姨心思那么縝密的人,此刻美眸中也顯露出幾分抗拒。
這特么的!
就說不能跨物種交配吧!
弄出來這么多血脈,搞得人分都分不清。
腦海中陰華蕩漾,傳來司禾慵倦清冷的嗓音:“說的好,以后別碰我?!?/p>
趙慶:?。?/p>
“主人,我不是那個意思?!?/p>
司禾:“那你是什么意思?”
趙慶沉思一瞬,默默回應(yīng):“我覺得咱們的情況,跟這些完全不一樣?!?/p>
禾:“雙標(biāo)是吧?”
……
關(guān)于妖族繁瑣的血脈區(qū)分,皮無妄倒是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抗拒。
光頭認(rèn)真聽著姜言禮的講述。
炯炯有神的雙眸中隱現(xiàn)好奇之色:“為何……”
他稍加斟酌,而后凝重問詢:“為何獅心象要去虎閣找犴獸?”
“他除了象閣的宮闕可選之外,難道不是應(yīng)該去獅閣?”
“我的意思是說——”
“傳說中的犴獸,會不會是一頭公獅子和一頭母老虎,云雨過后……?”
姜言禮哈哈大笑。
“這我倒是聽聞過一二,所謂犴獸實則是……”
趙慶本就覺得一頭霧水。
聽了光頭念經(jīng)一樣的疑問之后,此刻只恨不得上去踹他兩腳。
檸妹和姝月倒是暗自竊喜,但兩人狡黠的目光中又滿是嫌棄……
“停!”
“不需要!”
南宮瑤嬌聲打斷,直接飛身劈手搶過了姜言禮手里的靈翼禁制。
而后纖手一揮,以行走權(quán)柄引動水嶺注映照此地。
“咱們?nèi)堥w是吧?”
“我?guī)銈內(nèi)ァ!?/p>
“妖庭尚存宮闕三千一百六十二座,龍屬宮闕足有十七座,其中有六座保存完好,尚有傳承試煉存留。”
“咱們先去第一座,螭龍闕?!?/p>
“距此不過幾萬里,數(shù)個時辰便可到達(dá)?!?/p>
小蘿莉杏眸圓瞪,自水嶺注中收回了神識,獨自駕馭著靈翼徑直朝西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