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瑯福涯上人影重重，燈火繁華猶似鬧市，絲毫不同于其他諸多島嶼。
趙慶便就恭恭敬敬的跟在青影身邊。
陪她一起走逛這荒海間的修行市集。
清歡那邊，顯然是去殺人了，眼下楚欣也過來了瑯福涯，安危自是不用擔憂。
只是此地畢竟不同于其余礦島，趙慶眼下難免遇到了些許另外的尷尬。
“那女道友怎么帶一個礦奴來海市？”
“是夜魂國的影符師……”
“難不成那男人有什么特異之處？”
神識印記偶爾能察覺到不少閑話，趙慶神情顯得更多幾分古怪。
他一個練氣五層的男人，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他是丹師還是礦役。
但眼下跟著青影一起逛……
屬實是太扎眼了。
以至于兩人剛入繁鬧山谷，便有妖媚女子迎面而來。
是一個練氣七層的女人，長發披肩身上香氣馥郁，容顏有些嬌滴滴的帶著笑意。
她先是對青影盈盈施禮，繼而恭敬低語：“前輩……”
“不知您這男寵是何資質，作何價值？”
趙慶：？？？
他一時心中恍惚，差點都沒能反應過來。
顯而易見，這是被化外修行采補的女人，當成青影拿出來賣的小白臉了。
青影美眸微側，隨意看了趙慶一眼，繼而回眸氣定神閑道：“練五境，會制丹，極靈根，壽元多……樣貌自己心儀便是。”
“作價一兩凝基散。”
多少！？
趙慶心里莫名一陣突突。
并非是青影開的價格太高了，而是……太低了。
真就化外市場價！？
凝基散是化外的草散，練氣后期追求筑基所用，一兩也就不到六千剪祟心，合下來兩千多靈石。
此刻。
他心下玩味暗笑有些無奈，不動聲色垂首保持著沉默。
即便是極品靈根，但修為太低在化外也不值錢，尤其對于他眼下的身份來說，買他命都足夠了。
聽聞是極品靈根，還會制丹，那修行采補的妖媚女人當即一喜，卻又顯得有幾分糾結。
狐疑低語道：“元陽還在嗎？”
趙慶：？
怎么個意思？真買啊？
青影黛眉輕輕一挑，神色似有幾分變冷，隨口輕蔑低語道：“被不少人采補過，否則極靈根不是這般價值。”
“好……”
女人無奈點了點頭，再次恭敬施禮后，便轉身離去匯入了繁市深處。
這般境況，顯然是不打算購置了。
青影也沒多加理會，再次平靜看了趙慶一眼，示意他跟著自己去往谷市。
……
眼下的情況，實在有些詭異。
一個練氣五層的男人，跟隨一個筑基女修，在礦窟附近倒還尋常，可一起逛街算怎么回事兒啊？
待到兩人行至人流稀疏之地，趙慶才古怪低語道：“是否改喚師尊？會不會玷了小姐名聲？”
青影聞言，當即冷眸一掃，淡漠不加絲毫理會。
有蕩女問她購買爐鼎，在這荒海間倒還尋常，畢竟那些女人也會被大修肆意采補，陰陽氣機紊亂需要補全。
可趙慶冷不丁提議一句……
清艷女子微微挑眉：“是怕玷污了你的名聲？”
趙慶心下古怪，恭敬低語：“不敢。”
“嗯——”
青影輕哼微冷，隨口平靜道：“胡亂思想我不管，若再開口這些……小心你的命。”
趙慶：……
這話說的，主要我胡思亂想你也管不到啊？
他心中一邊跟司禾吐槽，默默跟在小姐身后嗅著發香，接連穿越繁鬧人潮……
但若說真對青影有什么念想，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知多少年份的老女人了……
腦海中陰華輕蕩，傳來司禾的嬉笑：“女人越老越有味兒，你看楚欣？舒服又利落吧？”
趙慶：？？？
他哪兒還不知道司禾在想什么？
關于青影，他當真是想都不敢想，姝月和曉怡儼然也都避之不及。
但司禾……
卻是雙手雙腳的贊成支持，一直攛掇他想辦法勾搭化外的小符女。
純粹是少許看樂子，大半在報復……
可特么的，這是血衣樓主啊！
趙慶即便如今心氣早已與當年不同，但骨子里的穩健還是在的，不該碰的東西那是當真不會有念想。
兩人于瑯福涯的繁鬧山谷中兜兜轉轉。
趙慶竟還真發現了幾件有意思的奇物，奇就奇在……他不認識，覺得或許是好東西。
但青影卻是將靈戒扣的很緊，絲毫沒有出手買什么的打算，連問詢都不帶問詢的。
面對這般境況，趙慶還真有些不太適應，近來陪司禾檸妹逛街，都是見到什么買什么的。
姝月和清歡也不似當年拮據小氣。
可血衣樓主……眼下卻是精打細算，一副若無必要就不買的姿態。
兩人走馬觀花一樣，直至逛了小半谷市后。
“顧少主？”
突兀一聲恭敬低喚傳來，使得趙慶豁然心頭一顫，青影也疑惑隨之側目。
某處石閣第三層的陰影中，有女子隱于紗簾之后，粗略感知修為竟已臨近金丹！
筑基八境！
青影美眸中滿是不解，隨意瞥了趙慶一眼。
趙慶：……
這種情況，想來應該是之前某座島上的女修，地位不凡與島主親近，聽聞了他顧長歌的威名，乃至還遠遠見過。
當然，趙慶眼下面對青影，自也疑惑搖頭：“不認識這位前輩，應是認錯人了。”
與此同時，有莫名浩瀚的神識一壓而過，強硬將那女人禁錮，儼然是楚欣在暗中出手。
趙慶：……
青影：……
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繼而又接著在海市中穿行。
有些事情，青影自然心知肚明。
不過眼下還是施施然隨意開口：“據幾位城主說……”
“這塵剎海前不久，有幾位神秘修士出現，強橫出手收服了天門嶼，喚作長歌公子？”
趙慶微微挑眉，古怪應聲道：“似乎有這些大事，但當時我在丹鋪里修行，沒敢出門看看。”
“嗯……小心些挺好。”
“這塵剎海總有動蕩，對于你來說還是太危險了。”
青影淺淺點頭，隨口輕語叮囑著。
繼而摘下了腰間玉佩拋過：“烈鷹島礦窟附近畢竟雜亂，帶著我的玉令，相識的道友應該不會為難你。”
趙慶：？
他手指觸及那塊溫涼的奇玉，一時心中恍惚古怪。
這玩意兒……
是收進衣襟里合適，還是掛在腰上合適？
畢竟是青影貼身的玉物，眼下也不好如何，趙慶便就握在手里拿著了。
只是私下悄悄探出靈力感知，并未發現什么異樣，想來是國境中的某種信物。
沒太久。
兩人于一處微寒的木閣中停留，清歡也自雜亂人流間匆匆尋了過來。
發覺主人在陪著青青，觀望挑選海中異物后，便安靜陪在了身邊無聲跟隨……
青影美眸微凝，纖指極為認真的摩挲某塊碎物，其形制有些粗糙，質地堅硬猶似金精一般。
此刻分心回望清歡：“符箓送到了？”
清歡淺笑吟吟，柔弱點頭低語：“送到了。”
不光送到了，人也送走了……死的很安靜，楚欣出手的。
青影聞言，也只是平靜點了點頭，繼而便輕盈轉身，取了另外四件散碎，與手中的奇異碎塊一并結賬。
趙慶在旁看的新鮮，顯然也有幾分好奇。
這海市里不知名的物件，大都是修士從蒼茫大海中弄來的，價值幾何暫且不論。
主打一個看不懂、不認識、愛買不買。
不曾想，青影還真就一下子入手了五件。
其中兩枚小戒還留有神識禁制，顯然其主并未身亡，不過修為高超的話可以強硬破除，取出其中的物件……這是盲盒。
另外便是那異石碎塊，一冊殘破獸卷，一柄近似小湯勺的瓷物，皆是帶著淡淡的靈力波動。
“卷經每冊一八百剪妖心。”
“物戒一雙三萬剪妖心。”
“這另外的兩件……”
那閣主言辭稍頓，目光在青影三人身上來回掃視，似是斟酌少許后才緩緩露出和善笑容：“道友識得？”
這是在釣魚？
趙慶心下微動，跟司禾低語閑話，只當是看個熱鬧。
青影聞言也并未意外，隨意向閣外夜空瞥了一眼：“在下夜魂國符師，與眾友一道至此還未熟悉，并不識得閣主珍寶。”
不認識？
不認識你買什么？
那閣主微微皺眉，沉默少許后斟酌道：“這兩物來自海下沉積沙層中，一并作價三千……靈石如何？”
趙慶：……
服了。
哥們兒沒吃飯嗎？好歹也是個筑基，怎么獅子大開口都這么沒底氣？
果不其然。
一聽如此價格，青影也并未多費口舌，直接交付靈石盡數帶走。
趙慶和清歡跟隨左右，同小姐一道匯入繁鬧山谷中，竟還真是體驗到了做下人的滋味兒。
小姐買了什么？
看不懂，不明白，眼力跟不上。
不過應該是有用的好東西……
不光是他倆，就連司禾遙遙心念感知，也是看著一懵一懵的。
那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物件？
不過很快的，趙慶便就收起了所有的疑惑。
——因為有更大的疑惑擺在眼前。
繁鬧山谷之外的晦暗枯林中，正巧位于崖壁之間，寒風陣陣嗚咽凄鳴。
值此四下無人之際，青影腳步一頓，隨手便取出了一道小陣遮掩神識。
繼而取出一枚玉簡塞給趙慶：“國境城主送我的，說是神異秘法，你來替我嘗試看看有無差錯。”
？
趙慶心中古怪，當然也不信青影口中的話。
“真道，燭界開仙幻，蓬虛望死劫，九囚死生凰鳴至，值語入虛天……”
他隨意打量一眼玉簡上的內容，心里咯噔一聲，差點兒都沒背過氣去！
這特么的，靈蘊都還沒散呢，明顯是剛刻錄沒多久的玉簡！
而且這般氣場言辭，能是催木城城主的東西？
他有多高的修為啊？竟背得住這么大一口鍋……
此刻。
趙慶腦海中電光急閃，司禾儼然也在認真觀摩，匆匆憑心傳念：“開門的道辭，她真懂！”
“這感覺有點像云海樓經文的味道，但氣場實在撐得太大……別念！”
轟隆！
驟然間，趙慶神情恍惚，只覺三魂七魄都似要飛了出去！
蒼茫幽邃的大海上，一股股他極為熟悉的氣息，自四面八方涌動匯聚！
轉瞬便有浩渺古老的仙宮云闕若隱若現，引得半個塵剎海十數座島嶼都驚駭仰望！
趙慶：……
那玉簡上一字一句的真言，根本不用他念，只是粗略查探過后，便似根深蒂固扎于憶海之中，再也無法驅散。
而這，儼然也牽動了劫后殘余的道則，正如那玉簡所言！
燭界開仙幻！
值語入虛天！
真正的虛天是什么，趙慶不知。
但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氣息，儼然是幻術最長使用的蜃氣無疑。
那漸漸顯化于蒼茫汪洋之上的，竟是一處蜃樓幻象！
這是青影口中的塵剎海市！
可幻象怎么可能有人能夠踏入其中？
說時遲那時快。
趙慶神情恍惚的一瞬間，青影便已極為果斷的握緊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也將清歡死死拉住。
隨著尋常的清幽寒風撲過崖壁……
一男兩女三道身影，宛若潑墨一般開始扭曲，消散于天地之間。
嗡！
秦楚欣剎那傳渡而來，藕臂一攬清歡腰肢，隨著三人一道……化作夢幻泡影。
這四人，便仿若從未出現在天地之間。
于那夢幻虛天出現的一剎，魂與身都似化作了風塵，被清風吹散無蹤！
瑯福涯間嘈雜無比，不知多少人見到了那仙境異象，此刻皆是目生貪婪。
海市蜃樓！
亂海之間，開始有一道道身影飛掠橫渡，皆是金丹大修神情極為凝重，但任誰也無法臨近那夢幻海市……
即便術法，也都憑空穿透幻象而過，根本影響不到那仙境分毫！
只能眼睜睜看著其突兀出現，繼而又如清風一般消散無蹤。
塵剎海市……
這天地間從未有人聽聞過這般境況。
唯有蒼茫無盡的亂海之外，有零散元嬰匆匆交流互通有無，聯袂趕至了塵剎亂海……
壽云山下，司幽城。
姝月神情詫異面色有些蒼白，儼然擔心夫君被青影坑了什么。
“沒事……是類似秘境的存在，他們一起進去了。”
司禾凝重輕語。
猜測那可能是什么道劫前的奇境，與幻術真道有極深的關系，當真做到了……以幻象為真界！
一時間，連她都美眸幽幽出神，心中駭然莫名。
道劫滅世！
卻又如此莫測手段，以幻作真界，延死劫而開虛天！
必然是要平替玉京天地，自為無上尊主的手段！
不過很顯然。
這虛天……失敗了。
后世遺留的，也不過是劫后蒼茫大海上，時隱時現的塵剎海市而已。
但那位尊主，卻是平安度過了道劫。
司禾眼下根本無需太多猜測，八九不離十……就是云海樓主的手段。
只不過當年，還沒有玉京十二樓，便也無謂什么云海樓主。
司禾：……
“仙路第一站就是無涯峰，這下好了，你先去混混過時的副本吧。”
趙慶：……
他并未回應司禾的低語，此刻只覺心緒雜亂。
魂魄都似一顫一顫的悸動莫名，仿若已經聽到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
主要是，小姐溫涼如玉的纖手，還死死掐在他的手腕上。
開掛就開掛？
亂摸算怎么回事兒？
趙慶不動聲色，目光掃過眼前似真似幻的浩蕩長街，發覺除卻他們并無外人后。
才收回了目光，側目與青影低語解釋：“小姐，這是……我原來丹鋪的東家，秦前輩。”
秦楚欣自也緩緩回神，她心緒同樣激蕩起伏，哪還不清楚自己撞見了此生難見的大機緣！？
青影美眸輕掃微微點頭，隨意松開趙慶和清歡的手腕，望向眼前這出塵女子淺禮輕笑道：“夜魂國，青影，見過秦道友。”
秦楚欣：……
“楚欣見過青影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