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小殿中,清寒月色斑駁流淌。
窗外深冬的寒風呼嘯不止。
葉曦沒再枕著趙慶的臂彎,不過此刻朦朧的淚目中,卻滿是茫然。
……假貨?
可自己變了嗎?
她大致明白趙慶的意思,當然也能感受到趙慶的溫柔。
但她面對趙慶,的確會變成一個怯懦膽小的可憐蟲……她沒有任何辦法。
女子此刻淚目輕闔,極為罕見的鼓起勇氣,主動向著心上人懷中鉆了鉆。
抵著螓首輕柔囈語道:“曦兒知道。”
“曦兒膽小,一直都是公子迎向曦兒。”
“否則曦兒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能枕在公子臂彎里……”
“曦兒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愛慕的,公子也擁有了曦兒。”
“相信公子能感受到曦兒的心。”
她溫柔的輕語稍滯,轉而抬眸憂郁與趙慶對望,淚目泛紅認真懇切道:“丟下吧。”
“曦兒是沒用的廢物,給不了公子想要的。”
“如果公子不放心以后,現在殺死曦兒就好……”
殺了你?
趙慶目光有些凝重認真,安靜聽著懷中姑娘的輕語,卻還繼續低聲問詢:“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葉曦不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她像是一只孱弱的小獸,蜷縮著嬌軀躲在趙慶懷中落淚。
窗外的凌冽寒風愈發喧囂,卷動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像是要把整個世界的都顛倒過來。
“公子對曦兒很溫柔。”
“會無聲傾聽曦兒的心,會關切曦兒眼底的笑。”
……
葉曦輕顫的嗓音稍滯,緩緩自趙慶懷中抬起了螓首,灼灼泛紅的淚目像是利劍:“曦兒愛你,夫君。”
“愿意為夫君做任何事。”
“真的……真的……很想交給夫君所有的溫柔和價值。”
“但曦兒又的確做不到任何,甚至無法保持原本的自己,小心翼翼……小心翼翼……”
“讓夫君失望了。”
“給曦兒一個結束就好……愿意接受夫君任何安排。”
葉曦神情扭曲朱唇緊抿,痛苦的蹙著黛眉閉上了雙眼。
唯有儲物戒中一道空白玉簡落在了男人手上,命魂被秘法驅使著析出了禁制……交付生死。
但卻并非是言述什么余生的堅定。
只是告訴擁著自己的男人……
丟棄她的時候,不需要有絲毫猶豫擔心,若是有一絲一毫怕她以后不貞。
現在,就應該讓葉曦魂飛魄散了。
這是她能為趙慶付出的最后價值。
……
……
……
小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冷寂。
不知過去多久后,趙慶才握起了手中的魂簡,珍而重之的收起。
他溫柔撫弄趴在自己胸膛上,那紫青滾燙的側顏……
低聲輕嘆笑道:“小姨對我多加囑咐,不能欺負曦兒,多陪一陪才好。”
“但有些東西只有你我才能感受到……忽遠忽近。”
趙慶托起葉曦茫然扭曲的臉頰,輕輕用手指去抹開蹙在一起的黛眉,輕松笑語:“我要你卸甲的時候,你能夠應和我,咱們距離很近。”
“我要你喚夫君的時候,你能夠告訴我更多,咱們距離很近。”
“但雪夜投壺,亦或瑤臺同行,咱們距離又很遠……”
“你一直在躲著我,回避我。”
“最堅韌勇敢的時候,竟是云雀山莊獻魂報恩……沒有絲毫猶豫。”
趙慶極為認真的盯著葉曦茫然淚目,低聲輕語道:“算上這一次。”
“你已經把命交給我三次了。”
“還有什么不能說的?有什么不敢做的?為什么要躲在角落里折磨自己?”
趙慶輕聲寬慰的同時,不知不覺間露出古怪笑意。
抱著葉曦滾燙輕顫的嬌軀,使其距離自己更近,繼而抵著額頭輕笑質問:“只有欺負你,你才是我的愛人。”
“不欺負你,咱們就只是好友。”
“這是事實。”
“你說,你是不是欠揍?”
葉曦望著男人的笑眸沉默無聲,極為痛苦扭曲的閉上了淚目,癱軟在懷中急促喘息著,像是岸上即將涸死的魚。
耳邊依舊傳來趙慶不疾不徐的低語……像是在提醒她,像是在安撫她。
“葉姑娘。”
“你是我趙慶的道侶。”
“你在這個世界上,還能把心放在哪里?”
“為什么要藏著掖著,躲在幽暗的角落……自己折磨自己?”
“你病了,我們來照顧你。”
“嗯?”
葉曦嬌軀漸漸繃緊,不過緊蹙的黛眉卻緩緩舒開。
像是心中有一座冰山,被男人的手指輕輕抹開,暫時推到了一側。
她閉著泛紅的眸子,彎彎的睫毛輕顫低語:“我怕……”
“曦兒不敢靠近你。”
“怕被你嫌棄……怕被姝月嫌棄……”
“怕打破你們家里原本的溫情……”
“曦兒并非什么都沒有做,能夠強忍著所有,安分守己躲在這里……不去打擾,已經是為你們奉獻的全部了。”
“曦兒不是軟弱性子,更不喜歡清歡那樣被你欺負。”
“曦兒更不欠揍,曦兒很聽話很乖巧……”
“但是——”
“公子要曦兒跪下,公子給曦兒耳光,公子剝奪曦兒的好友,公子要曦兒卸甲……”
“即便曦兒心中會抗拒。”
“卻也知道……是自己所愛的男人,在堅定不移的擁抱曦兒。”
“越過荊棘,越過污穢,在暴雨中撐著油紙傘,溫柔迎接著曦兒的愛,幫曦兒遮擋所有的怯懦……”
“曦兒很慫,很慫。”
“滿心滿念,都想要為你奉獻出所有。”
“可又因為你太過耀眼溫柔,只能小心翼翼的觸碰,戰戰兢兢的斟酌,如履薄冰的嘗試。”
“曦兒真的不是這樣的。”
“但在你懷中,在你面前,卻永遠都只能是個……沒有絲毫用處的廢物,失去所有的華光,成為怯懦自卑愧疚膽小的弱者。”
“你占據擁有了曦兒的心。”
“可曦兒越是愛慕你關切你,就越是膽小畏懼什么都不敢做。”
“以至于……”
“只有被你強橫對待的時候,曦兒才敢真的回應一二。”
女子趴在趙慶胸膛上傾聽脈搏,冗長的輕柔像是夢中囈語,言辭雜亂又毫無條理。
她緩緩睜開通紅的眸子,溫柔堅定與男人對望:“曦兒不欠揍,更不喜歡被欺負。”
“但公子若想要見到曦兒對你的愛欲……不用有絲毫溫柔。”
“對葉曦予取予奪,是公子對葉曦的肯定。”
“曦兒時刻都為你獻出所有,沒有任何條件。”
趙慶:……
他保持著沉默,安靜審視著葉曦的目光,仔細傾聽著她雜亂的傾訴。
心中卻也只剩下了憐愛和心疼。
……葉曦就像是一個抑郁癥,但又不是。
她甚至有心魔,會在某些時候瘋狂而猙獰的扭曲著。
放在道劫之前的天地,這種修士是無法渡過天劫的,會直接葬身雷劫之下。
以至于他們一家所能夠感受到的葉姑娘,近乎極度的割裂精分,怯懦與果敢并存,陰暗與坦蕩同在。
這是中州此代最完美無瑕的一盞花瓶。
但花瓶的內膽卻是支離破碎,再沒有重組修復的可能。
……
趙慶并沒有回應葉曦絲毫的吐訴。
只是輕輕將其抱在懷中,遮上薄被的同時,抬手撫闔了她滾燙的雙眼。
自己也閉著眼享受溫暖,閑話輕聲問詢:“曦兒,你覺得會有人在意你的感受嗎?”
葉曦芳心輕顫,彎彎的睫毛被淚水粘連在一起。
柔聲輕應著。
“曦兒只知道,公子會在意我的感受。”
“其他人……不清楚。”
趙慶聽著不由疑惑輕笑:“是不清楚嗎?還是不在意?”
“嗯……”
女子抿唇輕應,溫柔認真道:“別人是否在乎我,無關緊要,也沒有意義,更察覺不到。”
“但我在意公子的感受,所以也能感受到公子對我的溫柔,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趙慶不置可否輕輕應聲,抬手撫弄著姑娘幽香柔順的青絲。
轉而隨口問起另外的事。
“以后有沒有什么想做的事?”
聽此問詢。
葉曦不由瞬間陷入了茫然。
她竟然發現,自己沒有任何想做的事。
之前還想要爭一爭天香行走,還想要走一走仙路。
可如今……
卻是失去了所有的欲望,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都可以放棄漠視。
唯有趙慶,值得自己用心留意認真對待。
但卻同樣沒有太多欲望,心上人對自己好,自己就受著,心上人把自己丟了,自己也受著。
她稍稍思索,輕聲自語:“沒有想做的事。”
趙慶不由心中暗嘆。
一個人怎么可能沒有想做的事?
他低聲開口:“那不妨現在想想——?”
葉曦恍然無聲,只是默默感受著心上人溫暖的懷抱。
窗外寒風呼嘯宛若天怒,愈演愈烈。
大致三息的寂靜之后。
女子才自己抹去了干涸的淚痕,閉著美眸溫柔輕應:“想要公子不用這么關切我。”
“可以分些心思去忙正事,去照顧姝月和清歡,陪家人修行。”
“想要公子不會為了我心煩,也想要家里不會為了我分心。”
“想要公子……丟棄我的時候,果斷一些,輕松一些,不需要任何愧疚。”
葉曦絕美的容顏顯露輕松笑意,美眸輕闔幽幽笑贊:“玩膩了的爐鼎,丟去司幽關個幾十年幾百年,以后想起來接著玩最好不過。”
“葉曦姿質還好,能夠扛得住歲月。”
趙慶聞言也露出些許笑意,不由握緊了女子纖柔的皓腕。
同樣沒有絲毫回應,繼續問起另外的事。
“我記得你對夏皇界感興趣,不想知道天弓是怎么來的?映寒手里的那些器材見過了吧?”
葉曦此刻的思緒很是輕暢。
像是閉著雙眼,跟隨著夫君的言語,心緒飛到了九天之外。
她緩聲輕柔道:“當時有些興趣,但如今……沒有了,不太留意。”
“那你知不知道——”
趙慶隨口閑話,言辭不由漸漸放緩:“我不是玉京界的人。”
“仙路之上……水嶺之外,來自夏皇界。”
此言一出。
葉曦原本平靜的神情,突兀顯露幾分詫異。
但也只是一瞬間,繼而又恢復了所有的溫柔……
“嗯。”
“曦兒記下了,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眼看葉曦沒有絲毫多問的意思,趙慶也沒有在意,只是輕笑拍了拍懷中美人的香肩安撫。
繼而捧過女子滾燙的臉頰笑問:“為什么越是愛我?就越是膽小畏懼?至于這么慫嗎?”
聽趙慶又說起這些,葉曦彎彎的睫毛不由輕顫,朱唇微抿……怯懦無聲。
趙慶目光灼灼,輕聲自語道:“你會愧疚,對嗎?”
被心上人捧著臉頰直視,葉曦泛紅的眸子中瞬息又蕩起漣漪,有些閃躲……有些不安。
“嗯……”
她終究還是閉上了雙眼,根本不敢看趙慶的目光。
嗓音輕顫,低聲直白:“我臟了,但深深愛上你,卻沒辦法將所有的一切獻給你。”
“公子不嫌棄我,但我自己……不能當做不知道,曦兒就是個賤貨。”
“所以……”
“不管公子以后如何對我,隨便丟隨便欺,曦兒都愿意承受,沒有絲毫委屈。”
趙慶不由無奈嘆息,撫弄姑娘青絲笑道:“姝月私下與我商量過這些。”
“但我要了你,自然是直視你的全部,這些不需要你壓在心底——”
“我是你的男人,我來為你承擔。”
為我承擔……?
聽此堅定的言辭,葉曦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溫暖,只覺得如墜冰窟,心如刀絞。
她自己的事,怎么能讓愛她的人承擔!?
可趙慶根本不給她絲毫閃躲的機會。
直接將其按在了懷中又問:“你今年才二十八歲,你知道我多大嗎?”
葉曦沉默無聲,只恨不得現在距離趙慶更遠些,逃離這個溫暖堅定的懷抱。
“我五十七啊——又不是十七,你在我面前就是一個小丫頭。”
趙慶按著姑娘的螓首輕笑自語。
轉而又玩味笑道:“你更不知道的是。”
“在夏皇界,每個男女都會談很多次戀愛。”
“會分分合合擁有很多道侶。”
“準確的說——大多數人都是月蓮弟子,如果合歡宗需要男人的話。”
葉曦聞言不由滿目詫異。
茫然而畏懼的睜開雙眼,看了看趙慶的輕松目光,轉而又安靜閉上保持沉默。
她不相信,這世上怎么可能會如此?
“二十八歲啊。”
“如果女人私下里說笑,說一個二十八歲的姑娘是處子……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
葉曦心中不由茫然無措,這還能說明什么?說明她守身如玉啊……
“嗯……”
她聲若蚊蟲,輕輕應了一聲。
趙慶神情愈發古怪,似笑非笑道:“二十八歲還是處,說明這個女人……反正不會是夸獎,你明白就行。”
可葉曦聽了,只是黛眉輕顫,螓首不由低的更狠,根本不敢面對心上人的言笑。
她不相信,一點兒都不相信。
“這世界上只有兩種女人,一種是處子,一種不是處子。”
“難道不是處子就不配被擁抱嗎?”
“仙珍恢復身軀,我要了你的貞潔,你非說你不是處子,可我還不是處男呢——我就無所謂。”
“你非覺得愧疚,那咱們把身體毀了,血肉重煉一具新的如何?”
“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
葉曦雙眸緊閉,茫然無措,只聽著趙慶的笑語,愈發苦痛撕心裂肺,恨不得立刻被心上人挫骨揚灰。
她神情猙獰一瞬,通紅的眸子溢出淚水,緊握著男人的手掌……拼命的搖頭阻止,顫聲悲戚失神慟哭:“別——沒有——”
“公子不要這么對我,不需要公子承擔,葉曦就是臟了……”
“沒有用的!”
“葉曦想把一切給你,給不了本就是我自己的罪……”
她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四肢飛速變得冰寒。
嘶啞奮力擁上趙慶哀求著,狀若瘋狂,隱隱沁出血絲的容顏扭曲著,涕淚橫流。
“沒有用,曦兒愛你,不需要你為曦兒難受。”
“你想要的……我都給……想辦法給。”
“公子不應該對我溫柔,我也不配不值,只會讓我們越來越遠。”
“想要什么直接拿就好……”
“想要曦兒對你滿是愛欲,想要曦兒認下自己是你的女人……”
“公子應該擊穿我!撕碎我……抹殺我,剝奪我,欺凌蹂躪,不需要把葉曦當成人!”
“把葉曦抽了魂塞傀儡里都好……玩膩了直接宰了……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
“公子對我很溫柔,但是我……我做不到。”
“越過這些……肆意扭曲凌辱擺布曦兒,曦兒會回應公子所有的吩咐,心安……身安……”
“把月蓮圣女踐踏在腳下!肆意壓榨曦兒的價值姿質!”
“讓我永遠處在塵埃里仰視你,在沒有人在意的角落奉獻所有……隨便做個什么東西都好,不可能成為你的道侶……”
“丟了送了也不需要心疼……”
“毀滅我占有我,擁有我撕碎我……公子有的是手段,公子是唯一能讓葉曦生不如死的人。”
“曦兒瘋魔有病,但感受到公子強硬的堅定,一定會用自己的所有回應情愛,不需要這樣……不需要……”
碰——
一聲沉悶撞響聲回蕩,趙慶豁然將女子按在了墻上,原本的柔和笑意化作了占有與侵略。
灼灼目光直視女子悲戚扭曲的容顏,直視葉曦通紅渙散的眸子,神情冰冷低聲壓抑道:“拿出來你的所有……給我。”
“喚我什么?”
葉曦心顫悲鳴,藕臂被趙慶欺壓在墻上,淚花沾染了視線,顫抖嘶聲哀求著:“夫君……曦兒叫夫君。”
驟然間,趙慶磅礴的神識瘋狂灌涌,將她的泥丸三宮皆盡霸占蹂躪,顯然是根本不滿意。
“主人!曦兒做你腳下的奴仆……”
趙慶不置可否,將女子按在了墻上索取朱唇香舌,繼而臨近耳邊:“撕碎自己,給我看——你有多愛我。”
葉曦顫抖迷離的眸子驟然瞪大,心中似有刀劍錚鳴肆意絞殺著。
她猶豫了一息。
繼而死死盯上趙慶的雙眼,顫聲扭曲著壓榨自己的所有,乃至漠視自己的心緒,失神囈語:“父……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