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中院的氛圍不同,后院劉家屋子里的氣氛十分沉悶。
劉光奇沒有回來,飯桌上只有劉海忠和二大媽老兩口相對而坐。
桌上擺著一碟咸菜,一盤炒白菜,菜色簡單。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屋子里很安靜,只有劉海忠喝酒的聲音,和二大媽慢慢吃飯的動靜。
“今天的菜咸了。”劉海忠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二大媽頭也不抬:“咸了就少吃點。”
又是一陣沉默。劉海忠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里面的酒。
“光奇今天又不回來吃飯?”二大媽終于問道。
“估計廠里忙。”劉海忠簡短地回答。
“忙,忙,整天就知道忙。”二大媽低聲嘟囔,“連回家吃頓飯的工夫都沒有。”
“你懂什么?”劉海忠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他是干部,能不忙嗎?”
一頓飯在壓抑的沉默中結束。
劉海忠放下筷子,直接躺到床上。
二大媽默默地收拾碗筷,動作緩慢地把桌子擦干凈,也躺下了。
但兩人都睡不著。
二大媽在床上翻來身,又翻回去,布料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終于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旁邊的劉海忠正煩躁著,聽到嘆氣聲,沒好氣地說:
“大晚上不睡覺,嘆什么氣?”
二大媽轉過身,面對著劉海忠在黑暗中的輪廓:
“我心里不舒坦。你說那兩個小的在家時什么樣子?”
“整天悶不吭聲,除了惹事什么都不會。”
“現在倒好,一出去,一個找到了工作,一個上學還拿了獎狀。我這臉都沒處擱。”
劉海忠聽著老伴的話,心里同樣不是滋味。他比二大媽更難受。
他是個看重面子的人,一心想當官。
當初把家里最好的都給了劉光奇,就是指望老大能讀出名堂,給劉家爭光。
對那兩個小的,他從小非打即罵。
在他印象里,他們除了闖禍沒別的本事。
所以當劉光奇提議把他們趕出去時,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現在回想起來,要是當初沒把他們趕走……
老大劉光奇是干部,老二劉光天是運輸隊司機,才十六歲;老三劉光福回學校就考了第三名,一看就是上中專的料。
三個兒子都這么有出息,他在院里該多有面子?
……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劉海忠粗聲粗氣地說,“當初是你也同意讓他們分家出去的。”
“我同意?我敢不同意嗎?”二大媽的聲音帶著委屈,“你和大兒子都決定了,我說話管用嗎?”
“那你現在抱怨什么?”
“我……”二大媽語塞了。
“光奇最近是不是又跟你要錢了?”二大媽突然問道。
“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就問問。上周我看見他買了雙新皮鞋,要不少錢吧?”
劉海忠不吭聲了。
這就是他最憋屈的地方。
對劉光奇,他不能像對另外兩個兒子那樣隨意管教。
劉光奇從小被慣壞了,說不得更打不得。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把兩個小的趕出去了,要是再跟老大鬧翻,那他有三個兒子卻可能落得無人養老的境地。
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劉光福認了易中海做干爹,劉光天也和易中海老兩口走得很近。
自家的兒子,在自已手里時不好好對待,現在到了別人手里反而成了寶。
這讓他心里特別不是滋味。
但他還是要強撐著面子,對二大媽說:
“要我說,劉光福那小子就是運氣好。”
“他以前學習什么樣,你我還不知道?”
二大媽在黑暗里撇了撇嘴:“老劉,這話你自已信嗎?運氣好能考第三名?還能拿兩張獎狀?”
劉海忠被問得臉上掛不住,提高聲音說:“那你說怎么辦?現在還能怎么辦?”
二大媽不說話了。
只有劉光奇不在家的時候,老兩口才敢說這些。
要是被劉光奇聽見,肯定又要鬧脾氣。
他們現在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劉光奇的心眼很小。
就像那兩個小的還沒被趕出去時說的,劉光奇其實很自私。
兩個弟弟小時候很多次挨打,都是替劉光奇背了黑鍋。
可他們長期以來都非常相信劉光奇,這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
哪怕現在知道了一些事,他們還是選擇相信他。
但同時,他們又無法接受劉光天兩兄弟現在過得這么好。
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們備受煎熬。
沉默了許久,二大媽小心翼翼地開口:
“老劉……要不,咱們想想辦法,跟那兩個小的緩和一下關系?”
劉海忠沉默了更久,才悶聲說:
“那我問你,就算咱們拉下這個臉,你覺得把那兩個小的接回來,光奇能愿意嗎?這個家還能安寧嗎?”
一句話問得二大媽啞口無言。
老兩口現在陷入了兩難境地。
因為劉光奇的存在,他們必須做出選擇:要么繼續守著這個大兒子,要么去挽回那兩個已經被傷透心的小兒子。
想要兩邊都要是不可能的。
而且最大的問題是,就算他們現在愿意低頭,以那兩個孩子現在的態度,是絕不會同意回來的,更不會再認他們這個爹媽。
這是個解不開的死結。
劉海忠重重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二大媽:
“算了,睡覺吧。”
“劉光福不就是考了個第三名嗎?離成才還遠著呢。”
“下次考試怎么樣,中考能不能考上,都說不準。哪像咱們家光奇,那是實打實的干部。”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低了些:“把心放肚子里。”
這話像是在安慰二大媽,但在這安靜的夜晚,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