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天一路腳步輕快地來到了肉聯廠運輸隊。
今天的一切照舊,他依舊被安排跟著老師傅陸德強出車。
兩人在裝車車間看著工人們將一扇扇豬肉搬上解放卡車的后車廂,確認數量無誤、單據齊全后,便爬進駕駛室,發動汽車,緩緩駛出了肉聯廠大門。
車子剛出廠區不遠,還沒完全匯入主路,老陸卻意外地將車靠邊停了下來。
他拉好手剎,轉頭對旁邊的劉光天說道:“光天兒,你來試試。”
劉光天一愣:“陸叔,這……這就開?”
老陸點點頭,臉上帶著鼓勵的笑容:
“對,你來開!”
“今兒這車是裝了貨的,你也來試試手,找找感覺。你小子整天開空車可不行,重車和空車開起來差別不小,得早點適應。”
劉光天聞言,他用力點頭:“嗯!陸叔,我聽您的!”
于是,兩人利落地交換了位置。
劉光天坐上了主駕駛座,說句實在的,經過這些天的練習,對于這種需要雙腳離合配合的老式卡車,他已經基本掌握了要領,操作起來頗為熟練。
他平穩地掛擋、松手剎、輕抬離合、緩給油,沉重的卡車發出一陣低吼,穩穩地起步,匯入了車流。
雖然載著重物,方向盤感覺更沉了些,油門響應也需要更細膩的控制,但劉光天開得依舊很穩當,換擋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幾乎沒有明顯的頓挫感。
看著劉光天駕駛重車也如此從容,旁邊的陸德強眼中欣慰之色更濃,他贊許地點點頭:
“光天兒,可以呀!”
“你這技術,現在跑城里這些平坦馬路是絕對沒問題了!接下來就是要考驗一下更復雜的路況……”
“我看哪天咱們有往郊區公社送貨的活兒,咱倆也一起去,你去感受一下那種砂石路、泥土路。”
“那路況可比城里難跑多了,坑坑洼洼的,最考驗技術和耐心,你小子也得去試試那個!”
劉光天聞言應道:“嗯,陸叔,我聽您安排。”
這時,劉光天想到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那就是老陸之前提過的“跑長途”。
現在開車技術他是有信心了,可如果真的要去跑長途,在這沒有導航的年代,該怎么認路?
豈不是要抓瞎?
他側頭向老陸請教:
“陸叔,我想請教您個問題。”
“就是……如果以后跑長途,這不認識路可怎么辦?”
“靠什么來確保不走錯路呢?”
陸德強聽他問出這個問題,不由得笑了,帶著點欣賞說道:
“嘿!你小子這腦子是喜歡琢磨事兒啊!比隊里那些就知道傻開車的棒槌強多了!”
“這還沒開始跑長途呢,就先想起認路的事兒來了。”
劉光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陸叔,您過獎了。主要是我這不也想著盡快轉正嘛,轉正了肯定得跟著跑長途。“
“可我這之前也沒出過遠門,對認路這事兒心里沒底,所以就好奇問問。”
陸德強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彎下腰,在副駕座位旁邊放雜物的格子里摸索了一下,很快掏出一個卷邊發黃、用牛皮紙做封面的冊子,遞了過來:
“喏,看這個!”
“《華北地區公路交通圖》,比例尺是1:500000的。”
他指著上面那些粗細不一、蜿蜒曲折的線條解釋道:
“不過,這玩意兒吧,它有個毛病,就是誤差有點兒大。”
“上面標的距離,差個五公里、十公里那是很正常的。”
“而且跑長途,繞路是不可避免的,除非是一些你跑熟了的固定線路,比如咱們常跑的河北那幾個近點兒的地方,基本不會繞。”
“但要是去稍微遠點、陌生點的地方,那就說不準了,可能地圖上看著是條直路,實際跑起來得七拐八繞。”
他合上地圖,看著劉光天,傳授著更重要的經驗:
“不過呢,你小子不是還長著一張嘴嘛?”
“記住,鼻子底下就是路!”
“到了一個地方,搞不清楚了,就跟著大道跑,大方向一般不會錯。”
“到了岔路口或者感覺不對勁,就停車,客氣點問問附近的老鄉、道班工人或者別的司機,這是最笨但也最保險的方法!”
“還有,” 老陸繼續補充:
“你自已跑過幾次之后,就得學著用心記路。”
“比如路上有什么特別明顯的標志物,像三岔路口有棵獨特的大槐樹啊、某個村莊口有個顯眼的石磨盤啊、或者某個路段有座標志性的小橋等等,把這些都記在腦子里,下次再跑,看到這些標記心里就有譜了。”
“所以啊,開車不光要動手腳,還得多用眼、多用腦、多用嘴!”
“幸好這地圖大方向是準的,跟著它跑主干道不會出大錯,就是些細枝末節的地方需要自已多留心。”
聽完老陸這一番詳盡的講解,劉光天在心里默默消化了一下。
大概明白了,這個年代跑長途,主要依靠的就是這種紙質地圖,但地圖本身精度有限,誤差是常態。
地圖更多是提供一個宏觀的方向指引,確保你不會南轅北轍。
而具體的、細節的路線,則需要依靠司機的經驗、問路以及沿途的標志物記憶來補充。
他心里頓時有了底,雖然比不上后世電子導航那么精準便捷,但有了這套方法,至少不至于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有地圖指引大方向,總比什么都沒有強。
他一邊小心地操控著車輛,一邊真誠地對老陸說:
“謝謝陸叔!您要不跟我講這些,我這心里還真是一頭霧水,對跑長途有點發怵呢。”
“現在明白了,心里踏實多了。”
陸德強笑了笑,沒再多說,自顧自地點了根煙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