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葉迎像被利爪鉗住了心臟和喉嚨，不敢心跳，不敢呼吸。

　　男人背對她側躺著，安靜如一幅絕美的畫。

　　她捂著嘴，怕發出任何動靜驚擾了他，久久站在門口，不敢過去。

　　可是，她太想他了。

　　好想看看他。

　　終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坐在椅子上，悵然若失一瞬不瞬盯著他俊美的臉.....

　　月光刷在他蒼白的肌膚上，留下漂亮的陰影。

　　他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根根分明，翹著完美誘人的弧度。

　　明明是男人，卻生了一張堪稱禍水的臉，氣質更是驚艷絕倫，顛倒眾生。

　　此刻，除了這張臉，他身上沒一處好地方了吧。

　　藍白相間的病號服遮擋著那些青紫淤血和觸目驚心的傷疤，讓她可以短暫麻痹自己，只要不去看，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可是，被子沒蓋好。

　　想給他蓋，卻怕驚醒了他。

　　無奈，便用遙控器把中央空調的溫度調高幾度。

　　這個冬天真冷，時間也長。

　　什么時候，春天才能來？

　　葉迎伸出手指，想摸摸他瘦削的臉，卻遲遲不敢落下。

　　心，好痛，真的是痛。

　　總有些痛打破你從前的底線和忍耐力，叫你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痛上加痛。

　　沒有最痛，只有更痛。

　　他好瘦，快瘦脫相了。

　　上次見面，還是半月前。

　　后來，她給他打那通電話，卻沒相見。

　　這半月，度日如年，她不知自己怎么熬過來的。

　　可她不配疼惜自己，想想，他是怎么在無盡黑暗里生活的吧？

　　每分每秒，都是摧毀人意志的煎熬。

　　費錦司，原來你表面上說不在乎我了，不要我了，是想成全我，怕我看到你此刻瘦削蒼白的可憐模樣！

　　仰起頭，葉迎告訴自己，不能哭。

　　將眼淚都逼回去。

　　低頭再看他，被子下露出的相框一角，攫住她的視線。

　　將相框小心翼翼拿過來，虔誠地捧在手心里。

　　一幅少年的素描畫映入眼簾。

　　她記得，是他第一次到葉家的模樣，晚上她就親手畫了這幅。

　　他可真會挑，一挑就挑中這幅她最愛的呢。

　　相框的反面，是她的照片，唇紅齒白，泡泡蕾絲公主裙，明媚漂亮如同天邊最美好的畫卷。

　　剛回錦城時，她在他的臥室里看到過這張，被壓在枕頭底下，想必是那四年，每晚上抱著她的照片睡覺吧。

　　再也忍不住，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

　　砸在相框女孩的臉上，七零八落，像她的心，怎么都拼不完整。

　　傻瓜，這個傻瓜，他怎么可以這么傻！

　　費錦司，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知道我最心軟了，就這樣欺負我，讓我無可救藥愛上你，疼惜你，再也不想離開你。

　　大壞蛋......

　　你真是個大壞蛋......

　　氣死我了！

　　無聲的淚滑進嘴里，好咸好澀，葉迎不知哭了多久，仿佛淚流成河，她強迫自己快停下，快停下，這是她愛的男人給的雙眼，她不能哭！

　　將他腦袋旁的手機拿過來。

　　轉移下注意力，應該就不哭了吧？

　　有密碼。

　　她試探著，輸入自己的生日。

　　開了。

　　屏保和桌面，全是她的照片。

　　是今年的，她回錦城之后的模樣。

　　翻開相冊，全是她的照片，無一例外，也只有她的照片。

　　從她十五歲到現在的二十五歲，從青蔥歲月的小公主，到成熟睿智的小女人，跨越十年之久，各式各樣，全都有。

　　接近上千張。

　　不過，沒有她消失四年間的照片。

　　其余的，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偷拍的。

　　這個壞蛋！

　　眼淚更洶涌了，像出閘的洪水，一瀉千里，怎么都止不住。

　　不是要轉移注意力嗎？

　　怎會陷入更深的旋渦，陷入他重重包圍的深情里，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手機上全是淚漬，連手腕上，虎口上都是。

　　她一張張翻看著，心痛一寸寸加劇.....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骨子里透著睥睨天下的高貴，如同深山里獨居的猛虎，擁有世間最鋒利最嗜血的爪牙，以及一身恐怖如斯的力量，隨便一揚手便可翻云覆雨，顛覆整個錦城，主宰著無數人的命運。

　　可偏偏，就是這樣強大如野獸的他，在情愛面前卻偏偏細膩如發，像情竇初開初出茅廬的愣頭少年，只知孜孜不倦無怨無悔付出自己的所有，頭斷血流，小心呵護著她，再也沒了任何霸占、強迫、利誘，只有無盡的成全。

　　他長大了，成熟了，懂得怎么愛人了，可他卻不會愛自己了。

　　成全了別人，忘了自己，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

　　助眠熏香的煙霧，沒有讓葉迎有絲毫困意，反而愈發清醒，像蒙住雙眼站在懸崖邊上的小困獸，生怕下一秒就失足踏空，再也沒了補救的機會。

　　看完了所有照片，又翻到備忘錄。

　　無數篇標注日期的日記，讓葉迎心臟漏跳，全身顫抖。

　　抖著手指，點開第一篇。

　　果然，是費錦司寫的。

　　“她消失了，出了嚴重車禍，等我趕到時，只有一輛大卡車，和滿地的鮮血，不，是血泊，我讓醫生驗過了，確實是她的血。”

　　“怎么會流那么多血？我要瘋了！她去了哪？被誰救走了？整個錦城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她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世界好似突然黑暗了，這是我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我后悔了，后悔復仇，后悔將她牽連在內。她父親犯的錯，跟她有什么關系呢？為什么要讓她懷上流浪漢的孩子？為什么這么侮辱玷污她？”

　　“縱然，這件事不是我指使的，甚至毫不知情，可跟我脫不了干系，我就是那個始作俑者罪魁禍首！”

　　“在她身邊五年，她習慣了我，等她離開后，我才發現，我也早已習慣了她，深入骨髓。”

　　“從她消失的那秒開始，我的心就被重錘砸了個稀巴爛，血肉飛濺。”

　　“今夜會失眠，我有預感，怎么辦？閉上眼，全是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氣息和味道經久不散，折磨著我所有的神經，讓我苦不堪言。”

　　“聽說，抽煙喝酒能緩解壓抑和落寞，那我來試試吧。從沒抽過煙，第一口嗆喉嚨，咳嗽不止，再繼續抽，不難受了，但也沒什么感覺，根本緩解不了任何痛苦。”

　　“酒也一樣，毫無作用。這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的手段罷了。一地煙頭，喝得酩酊大醉，倒頭就睡，卻是半夢半醒，分不清虛幻和現實，在冰與火的痛快和痛苦中反復橫跳。”

　　“我知道，我栽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上了她，我只知道，我不能沒有她。”

　　葉迎滿面是淚，綻開苦澀的笑，眼前好似出現了男人在暗夜里備受煎熬的真實影像，鮮活生動，足以撕碎她的心。

　　“唔。”床上人倏然一聲輕喃。

　　她一怔。

　　忙看向他。

　　心慌到如同世界末日來臨，又猶如要迎接嶄新的朝陽，害怕又期待，矛盾極了。

　　他醒了？

　　她該怎么辦？

　　怎么面對他？

　　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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